穆青露却并无要强行立足之意。山风拂过,浅碧色衣衫轻轻扬起,她借着滑跌之际,一记后翻,竟轻捷地自青石桌面上稳稳落于地中。
她在华顶台上踏了几步,身形向外霍然一转,恰好背对着青石长桌后的空亭。白泽见状,怔了一怔,但又岂肯轻易放过进逼机会。他一振白衣,疾跳下青石长桌,转眼间便又迫至穆青露正前方。
穆青露当风而立,朱弦带着嫣艳的光色,丝丝浮起在面前,映着衣衫的浅碧,与莹洁的脸庞,一时间竟不像在格斗,却像在凌风而舞。她步伐轻捷,迎着白泽攻势,朝后退了几步,忽然抬起眼,竟冲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却大出白泽意料之外。他霎时间心生疑虑,亦抬起眼,朝她脸容上一望。这一望之间,却陡见她背后缓缓腾起一片金黄的辉芒,仿佛有甚么事物在徐徐升起。白泽的目光不自觉地逐着那片辉芒,移到她身后不远处的亭子中。
石亭中竟已不再空空荡荡。白泽定睛一瞧,猝然厉喝:
“住手!”
穆青露扬起嘴角,笑意益盛。白泽却似已无暇顾她,快步向亭子赶去。穆青露的视线随着他一起,慢慢转向亭中,却见先前空寂无人的亭内,此时却已多了两件物事,正自静静竖立于亭内八角形的石桌之上。
其中之一,是一盏小小的油灯,静静地燃在石桌中央,火苗在日光中显得很黯淡。相形之下,另一件事物却极为抢眼。
那是一幅长宽皆为五尺左右的画。画纸呈浅浅的明黄色,被装裱在了用繁金错玉镶嵌的框中。绚丽灿烂的画框映着鲜艳的纸张,却衬得画中的主图益发简单纯朴。
那画面正中央的主图,竟然只由寥寥十几根墨线构成。然而墨线前后相衔,却生动勾勒出一具异兽的图案。它四足御风。尾羽飞扬,背有翅翼,顶生双角。它通体纯白,绝无一丝重彩,周围环缀着云雷状花纹。那作画之人必有高超技艺,线条素洁流畅,虽只简简单单十几笔,却将那异兽描摹得极为传神。只是那纯白的异兽,与辉煌的装裱,却形成了强烈反差。
尤为奇特的是。那主图右下方,还绘着一幅小小的画,画中之物,依然是那具异兽。只是那构成小图的线条却歪歪扭扭、稚嫩无比,倒像是一名天真孩童,用幼小的手掌执着又粗又长的笔杆,奋力临摹主图而成。
那一具飞逸灵动的大兽,与这一具稚朴幼嫩的小兽相映相衬,乍一望去。似乎有些不和谐,然而细瞧之后,却不由令人隐隐察觉到亲切生动的舐犊之意。双兽宛如母与子,母亲正领着幼子。在那层层云雷间驰奔。
整幅图画被端端正正放置在一方木架之上,而木架正紧挨着那盏小小的油灯。木架结构瞧去似极复杂,竟是同油灯一起,从八角形石桌中央的一方凹陷中升起的。然而先前石桌分明平滑如镜。如何会骤然出现凹陷?这两件物事又缘何突然出现在亭中?
白泽却仿佛极为紧张。他死死盯住那幅图画,向小亭飞扑而去。可是在即将接近亭子之时,他却又猛地刹住了脚步。
只因穆青霖清朗的声音在他身后缓缓响起:
“阁下连年奔波于江湖血雨腥风中。却不知阁下心中,是否还惦记着这一幅《白泽图》?”
白泽没有回身,双目一眨不眨,凝视着那幅《白泽图》。他似乎没有听见穆青霖的话,只是昂首深深望着图中双兽,片刻后,才又慢慢挪动脚步,向那幅画靠近了几步。他来到亭边,便没有再往前去,仿佛那图在他心中极为庄严,只可远观,绝不可亵玩。他又望了那白泽图一会,忽然双膝一曲,竟在那亭前台阶之下,朝它徐徐拜倒。
明黄的画纸与金玉的画框上辉芒闪动,白泽抬首,再度缓缓立起。他忽然回转身,朝向穆青霖,嘶哑的声音中有着深深的愤怒:
“你俩好大的胆子,竟敢擅入昆仑神坛,盗取家母遗物!”
穆青霖淡淡地道:“这些年来,白教主一面忍气吞声做人,一面苦心孤诣想要称霸江湖。阁下本人……想必也很久未曾重见此图了吧?”
白泽闻言,蓦地一怔。穆青霖却不容他回话,立即又说道:“我将这幅《白泽图》移到此处,令阁下在百忙中能睹物思人,阁下难道不该感谢我?”
白泽怒道:“家母遗物,岂能容他人脏手肆意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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