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二年的春节,丰绅殷德没有回京,这也是我意料之内的,我也没有进宫去,只是和几个孩子简单地吃了年夜饭。过了年没几天,十五哥下旨调任其为镶蓝旗满洲副都统,也就是说,不久后他就会回京城,这算得上是新年来的一件大喜事了,高兴的不仅是我,还有凝雪和几个孩子。
他们回到京城已是月余后的事了,在关外不过半年多,丰绅殷德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消瘦的脸庞上隐约露出几丝细纹,略显疲惫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无奈与辛酸。
“回来就好,”想了许久,我总算是说了出口,“我等这天很久了。”
“恩,我也是,想了好久……咳咳……”话还没说完,他就不停地咳嗽起来,渐渐地,似乎是喘不上气来,他不断地张大嘴艰难呼吸着,仿佛很痛苦似的。
“主子,药!”小寇递了药去,丰绅殷德服了药,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了过来。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问丰绅殷德。
“没什么,这几天不太舒服罢了。”他笑笑说。
“你还想瞒我?”
“真的没什么。”
“小寇,你说!”
“公主,这……”小寇有些支支吾吾。
“说,不要逼着我发火!”
“是,奴才不敢欺瞒公主,公主应该知道,乌里雅苏台那地方又干又冷,咱们中原过去的人哪受得了啊,再加上主子政务繁忙,到那没多久就病倒了,大夫说是得了哮喘,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的。”
居然是这样!“凝雪,宣太医进府!”
“是!”
太医诊断后说,丰绅殷德主要是因为关外干冷,再加上体疲劳累所致。哮喘这病要根治并不容易,但如果好好调养,也是能控制住病情,减少发病的次数。听太医这么说,我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送走太医,又看着他服完药,我见天色不早了,便打算回房休息,正打算走,却被他拉住了手。
“怎么了?”我回头问。“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永珊,我好想你,留下来陪陪我。”
这个要求,多少有些让我吃惊,事实上,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我们就没在一起过,说得难听些,差不多就是形同陌路。
想了想后,我说:“好。”于是我吹熄了灯,脱了鞋翻身上床,躺在了他身边。
“这几个月我一个人在关外想了好多好多,是的,皇上说的没错,我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家伙,离京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直到这些日子在关外,我一个人面对聊无人烟的草原,我才发现自己真的错了很多,我一直只是想到了自己这样那样的不顺,而辜负了太多太多甘愿为我牺牲的人,落到如此地步,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罢了,皇上把我派到关外,也许并不是单单想惩罚我,而是让我好好反省一下。永珊,对不起,我辜负你实在太多太多,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以为我真的很恨你吗?”我说。
“若是你真的恨我,就不会心甘情愿替我养大孩子,就不会为我向皇上求情。对不?”
“对,但我真的恨你,恨你的不争气,恨你的所作所为。”
“我能抱抱你吗?”
我没有答话,只是翻身钻进他的怀里,他用双臂圈住我,搂得很紧很紧。
“这回离京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能再让人失望了,所以,这段日子我都很努力地在做事。现在,我很累,真的很累,就是现在我想要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得到你的原谅。”
“别说了,我都知道。”我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累了就早点睡吧!”
他很快就睡了过去,我用手轻轻地划过他的眉眼,心里默默地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争气些。难道是我错了吗?是我对你要求高了吗?”
调养了几个月,丰绅殷德的病总算是有了起色,比起刚回来那会儿,脸色好了很多,许是京城气候湿暖,他的哮喘病竟也没有犯过。这几个月过得倒也平淡,有时候我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原以为就会一直这么下去,没想到十二月皇上再度下旨,赏给丰绅殷德伯爵衔,派其离京赴乌里雅苏台军中任职。没法抗旨,和上一次一样,我依然亲自替他收拾行装,别的我都不担心,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我私下嘱咐小寇,务必每月写信回来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