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形,甚至包括整个咸阳城的通道,入口,建筑,阁楼,均详细的绘制在晒干的牛皮上。
法场所在的泉宫,一里外,恰逢渭水淌过,若是借道水路加以布局,救出烈之言,亦不算是什么难事。毕竟,烈姬纵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然而烈之言只是一介孩童,他错的只是生在了烈家,生在了战乱纷飞的战国时代。
天色一反连日来的晴朗,阴沉的云朵,泛着铅色的光。
轩儿伪装成秦宫侍卫的模样,银色铠甲,头发高束,咋看之下,面目清秀,彷似一刚及冠的翩翩少年。再将脸涂黑,俨然一黄土高原的矮汉子。
泉宫法场是独立于秦宫外,可供百姓赏观,当年秦庄襄王建此就是为了整顿吏治,树立王者的威严。
轩儿赶到那时,已经围满了人,众人皆盯着泉台上那双膝跪地,白色单衣的烈氏家族。嬴政高坐在远曜台上,冷冷的俯视着下面的一切,仿若与他无关一般。他的表情冷硬而严肃,散发着浓厚的威严。
该死!这么多人,叫她如何分辨的出,谁才是烈之言?抬头望天,快要接近晌午,法场旁起码有精兵数千人,若是自己强冲出去,不死也重伤。
特工之所以为特工,是因为擅长于在暗处伏击敌人,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致敌人于死地。
烈氏一族大大小小,七百余口,上到九十余高龄的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婴儿,无一幸免。只等晌午一到,手起刀落。
堂上的判官双手执竹简,刚将那十六字批言大声的朗诵,一声暴喝如巨石砸湖,激起千层波浪。
“胡说!烈氏一族为大秦江山出生入死,战绩彪炳,岂会谋害君王?”
朗朗清风下,身着白色囚服的少年豁然站起,目光坚定,虽稚气未脱,却俨然有股大将之风。
“大胆,法场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
判官根本没料想到居然有漏网之鱼,依大秦律例,重刑犯在上法场之前,都是要割舌,严重者,甚至挖眼削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王在上,姐姐对大王一片痴心,绝不会冒大不韪行刺大王。”
原来如此,他就是烈之言。轩儿隐藏在军卫之中,心底倏然明白为何烈姬执意要自己救他了,烈氏一族,恐怕还没烈之言对她来的重要。
高台上的嬴政表情冷漠,薄唇上下翻飞,旁边的赵高立马扬手,台下判官大喝一声。
“午时已到,行刑——”
轰!
轩儿眸光顿扫刑台上的烈氏家族,个个面如土色,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他们曾经是为大秦打下半片江山的人。面对死亡,能够做到坦然而视的,这世间,又有几人呢。
也是时候了!
单手微曲,搁置唇边,一声响亮的口哨破空响起,马嘶声随之附和。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撒开四蹄,疾驰奔来,其后跟着一大群颜色各异的马儿,如洪流倾涌,往刑场冲去。
“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大王!保护大王——”
一时之间,纷吼声,逃散声,乱成一片,轩儿趁乱猛拉住烈之言,对上他惊诧的眸。
“不想死,就抓紧了!”
双脚点地,如翩然蝶翼,跨至马背上,银色的铠甲闪着锋亮的光。
“驾——”一声厉喝,令呆滞的众人反应过来,轩儿早已带着烈之言消失在视线之中。
整个救人计划用时不到两分钟,其速之快,着实令人惊叹。台上的嬴政黑眸暗沉,整个人如寒剑出鞘,森然可怕。
“杀!”干净利落。
血,染红了半片天空,空气是停滞而凝重的,浓厚的血腥味令人胃海翻腾,几欲作呕。
后来有史学家争议,这一日灭掉烈族,才是嬴政开始踏上王者之路的重要一步。沉睡的狮子,即将张开他锋利的爪,沉寂的江山,等待着征服它的王。
轩儿也忘不掉,那个敢在临死之前铿锵谏言的少年,滴在自己手背上那一颗颗灼热的泪水,如刚出炉的烙铁般。她很清楚,这个少年的心,那一秒,死了。
古来多少名将,不是死在沙场,而是死在君王的座下。就好比国联许多特工的死因迷雾重重,因为她们知道的太多,而这个世界上不会泄露秘密的只有死人,是她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国家,将她们一一灭口。
军人的天命是服从,上方认可的就是真理。当双手沾上的血腥再也洗不干净,她才怀疑,或许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只是,已经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