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至,清朗的午后总算留给人世间最绚烂的残阳。
淡淡浮云,参天青松,薄薄积雪,将这恢宏的玄央院点缀了个透彻,男仆女佣各忙其事,有条不紊,看似平静的外表,其实大家的心头是松了一口气的,玄央院里的阴霾终于散去了。
东来步出内室,走在路上,他轻快地与同是佣仆的一位园丁打招呼:“嗨!刘叔,您老修剪的枝花还是那么棒,哪天东来可要跟您老好好学习,赶哪天也亲自设计出一盘匠心独厚的盆栽出来炫耀炫耀。”
“嗨哟,东来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嘛!”刘叔放下手中的大剪刀,笑眯眯地与东来对话。
随即,刘叔弯弯腰,靠近东来几步,低声兮兮:“王爷的心情终于好啦?”
“是啊是啊,方才我服侍王爷更衣的时候,王爷的脸已经不再阴沉啦,而且下令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看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呢。”东来也学着刘叔稍弯身腰,悄悄公布风暴已经解除。
正在忙碌的其他的佣人也侧耳聆听东来的话,个个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一般的神情,有的还夸张地捂了捂胸口,安慰自己的提心吊胆。
就在东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华阳公主走进了玄央院,她霸气十足地朝东来询问:“东来,潇哥哥呢?本宫要见潇哥哥。”
“啊?哦哦,回公主,王爷在里面呢。”东来赶紧哈腰回答。
撇了撇嘴,华阳公主快步走向屋里,眼眸似乎带火般星亮,紧绷的容颜显示了她此刻正憋着气,大有要找人兴师问罪的阵势。
东来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华阳公主的背影,不置一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踏进门槛,刚好楚亦潇步出寝室,与迎面而来的华阳公主打了个照面,楚亦潇敛眉看着华阳满脸不悦的模样,无声轻叹:“华阳,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华阳公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楚亦潇面前,仰起脖子,眼神带点质问:“潇哥哥,听说你又把雪妃给接回王府了,为什么?雪妃不守妇道,跟敌人勾结,潇哥哥为什么还要让她继续留在王府里?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低眸盯着华阳,楚亦潇不悦地隐去了眼底的疼宠,尽管心中为华阳的谴责言辞感到些许隐怒,他仍然耐着性子解说:“华阳,不要胡闹了,不要乱说话,寒雪只是被敌人给挟持了,身不由己,并不是与敌人勾结。”
见楚亦潇明显维护的神情,那冷峻的脸上一抹对梅寒雪的笃定,制止了华阳公主所有的牢骚,她气痒痒地垂下眼睑,掩饰心中的结。
悄悄调整自己的不甘,她勉强一笑:“潇哥哥怎么说怎么是吧。对了,潇哥哥,我们很久没有去郊外赛马了,趁着这难得美好的黄昏,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主动地勾上楚亦潇的臂弯,华阳公主拉着人就准备走。
站在原地不动,他掰开华阳公主的手,估量了一番,柔着嗓调:“华阳,你来石城也够久了,应该回宫了,出来太久不好,而且你的及笄大礼也快到了,你已经长大了,要当个乖巧的淑女。”
华阳公主纤手在半空顿住,她有点受伤地看着楚亦潇,呐呐涩语:“潇哥哥,你嫌弃华阳烦人了吗?”
终是不忍看她楚楚可怜好像被遗弃的模样,楚亦潇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的事,华阳应该知道潇哥哥什么时候都疼华阳,只是你这位公主真的不应该离宫太久,会被人道长短的,潇哥哥是为你好。”
“好嘛,华阳知道怎么做,潇哥哥就不用担心了。”华阳公主这才漾开嘟起的嘴唇,不情不愿地撒娇。
楚亦潇弹弹她的琼鼻,淡然轻笑。
“我现在要过去东厢那边看雪妃,你自己找事做,但是不要太刁难楚王府的下人知道吗?这里可不比皇宫应有尽有。”
华阳来王府多时,他不是没有听到府里的下人偷偷抱怨公主难侍候,无论是膳食,还是玩乐方面,这位金枝玉叶可是挑剔得很,他深知她自小在宫中被娇宠惯了,只要无伤大雅,他也由着她了,但是他总不能放任她下去,不然等回到皇宫,她那位皇帝哥哥大概要向他抱怨宠坏了她,让她变得更加难侍候了。
越过她身旁,他再次捏捏她翘起的鼻子,然后微微一笑,举步离开。
身后,华阳公主不是滋味地看着楚亦潇宽厚的背影,那冷硬挺拔的身躯,原本只会对她软化,现在却被一个突然蹦出来的梅寒雪给抢走了,连潇哥哥的一贯的冷静也影响到了,她不能放任梅寒雪再继续呆在潇哥哥身边,不然潇哥哥会继续神魂颠倒,迟早会影响到他的仕途!
东厢,细细碎碎的唠叨声断断续续传出来。
寒雪坐在梳妆台前,思绪却飘忽在窗外的闲云蓝天上,心头的重重思虑让她的眉心拢得更紧,她该如何查清玉玺存在与否的问题?又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历史重演?王爷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妃你可真把老嬷嬷吓坏了,幸好王爷及时把雪妃救了回来,不然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呢。想不到那平时唯唯诺诺的哑福居然是个狠角色,忘恩负义,也不想想雪妃曾经为他解过围,居然恩将仇报挟持了雪妃去……不过雪妃这次可真是因祸得福了,王爷紧张雪妃的心理已经一览无遗,现在全城的老百姓都知道王爷对雪妃的一片心意呢……”金嬷嬷替寒雪梳头,一边口沫纷飞地说得起劲。
将最后一缕发缠绕好,一个简单高雅的发髻梳成,金嬷嬷拿起桌上的梅花簪就要别上去,却被寒雪阻止了。
“金嬷嬷,这个簪子不用插上去了,换别的吧。”寒雪淡淡掠过那支梅花簪,胸口像是堵住什么,有点喘不过气来,沉压压的,她感到些许的压抑。
想起他前一刻还温柔地送她梅花簪,下一刻却将她打入无间炼狱,反复无间的姿态自始至终都如此难以捉摸。她黯然噙笑,略过心头隐隐要浮出的晦涩,细细打量着这梅花簪,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
“让我来吧。”
低沉的嗓音飘至耳畔,带点余温灼过腮边,她怔了怔,这如魔咒的声音使得她的心跳扑了一下,却不减她静默的傲然。
楚亦潇接过梅花簪,金嬷嬷无声的退了出去。
看着铜镜里他们的倒影,他一手搭上她的肩膀,稍稍用力,让她感到肩膀的压力骤加,他掌心炙热的灼温渗进肌肤,有种麻辣的疼,她明眸不动,莲唇抿成线,倔强地不出声。
他胸口隐忍郁涩,精芒掠过眸底,另一手抬起,梅花簪稳稳地插上了她的发髻里。
“本王说过,这支梅花簪你要一直戴着,你为什么不听话?”
迫人的嗓调逼向她,激不起她美目之间悬着的沉静,寒雪出纤白皓手覆上肩膀上的热掌,冷淡地拿开,她站起身来,含笑似怨:“这簪子王爷已经送给寒雪了,寒雪怎么处置也不为过吧,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焉能再行使主权。”
呼吸一窒,他扫望着掌心,似乎还能感觉到她肩骨的荏弱,一股深深失落袭上心头。他收起五指握拳,脸庞僵硬地锁住她淡笑如花的脸,搜索她透澈的双眸,却看不到熟悉的依恋,依然倔强的眸子,却只有疏离,他闭了闭眼,遮住了毫无预警涌上眼眸的沉痛。
“你在生本王的气?”他睁眼瞪她,想要瞪去她眸中那层薄薄的隔阂,那样晶莹的眸子,是他的最喜爱的,如今却成了他却步的帐帘。
“生气?寒雪为什么要生气?王爷实在多虑了,寒雪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她略开他的瞪视,神色幽淡地三两拨千斤,他的暗指,她懂,却不想再作解释,三次剑指,没有夺去她的生命,却把她的心凌迟得千殇百孔,遍体鳞伤,心跳,变得无力,再也撑不起他的重量。
“不要敷衍本王,你明明在生气,生气本王对你残忍,明明就是!”他冷怒地低吼,为她的风清云淡感到透骨的寒颤。
“说!说你只是在生本王的气,是很生气!”如被困了的猛兽闷吼,他蓦地摄住她的双肩,心如刀绞地地摇晃她。
突然的摇晃让她不太舒适地拢了拢眉,有点气弱地开口:“王爷,是你在生气。请放手,寒雪头晕。”
她煞白的脸突然变得清晰,他像是被惊到一般猛地收回手,背到身后紧紧交握,用力得连手背上的青筋也突了出来,他神色复杂无奈地望着她,沉黑的瞳眸注视着她,淡淡的孤寂染上眉梢,他艰难地关切:“你没事吧?”
退开数步,她撇开视线,不去留意他眉宇间突然显现的萧瑟,悠步来到琴台边:“王爷心情不好,不如让寒雪为王爷弹奏一曲,借以凝神静气。”
拨了拨弦,数个清脆的音符应声而溢出,随着她的指尖撩动,泠泠如水的曲调洋溢出来,瞬间便萦漫了整个房间,淡悠畅然。
楚亦潇隔远看着她恬静的姿态,面如桃花透粉,皎如盈月,长发飘逸,在琴音中尽显酣然悠雅之态,他着迷地眯了黑眸,如中了魔咒般稳步靠了过去。
与她同坐在一张凳子上,他自身侧将她揽进怀里,让他们的温暖彼此相偎相依,把下巴搁到她的肩窝,他端详着她那在琴弦上跳动的纤纤玉指,眼眸松懈迷离。
“你是本王的女人,一辈子都是,不要想逃,也不许把对本王的爱收回去,你注定是我的人。也许你现在还在生气,但是相信本王很快就会让你消气的,到时候要好好笑给本王看,不许再那样敷衍,本王可不许你再大胆违抗。”
霸气的言语钻进耳中,强行给她的心套上绳索。
寒雪不停手中的弹琴,心中却被绳索勒得闷闷生疼,千万个结在交织纠葛,她无力反驳:“嬉笑爱怒是人天生的感情,由内心自然而发,王爷的命令下得太让寒雪为难了,请恕寒雪无法听命行事,因为,情感是寒雪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覆水难收,泼掉了就泼掉了。”
他喉间一梗,更加偎近她,试图借由强烈的接触感来给自己安慰,她的温暖还在,他心慌得寻求着她的柔软,才稍稍安抚失了序的心律。
只有她,能够让他孤寂多年的心感到慰藉,只有她的气味,能够填满他的空虚,就算两人只能如此相依,他也绝不放手。
“等着看,本王会让你一滴水一滴水地收回来!”他自负地宣告,语气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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