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白云飞,波涛汹涌大海回。
南赡部洲,是人族繁衍最为兴盛之地。
然而此时尚非大一统王朝,战国纷争不断,四处地广人稀。
王鲤踏上这片土地,自然换了个人族面貌。
岸上打鱼为生的渔民聚成小小村落,对他的到来保持警惕。
以剑童观之,皆是普通平民,于是也不多留,继续往内陆深入。
一路上,穿街过市,履足荒野,餐风饮露。
多日之后,却未见半个修行得道之人。
虽不知这到底是刻意而为之,还是他本就运气不佳,但王鲤却不想继续这般下去了。
他原来的想法,是去看看那战国七雄,各国英豪,先辈贤哲,可他此时终究不是人族,被旁人看了去难免心生疑窦。
于是只能按下心思,随意转了几圈后,御剑而起,直入西牛贺洲。
如此举动,引得背后注视着他的人纷纷心思各异。
“石猴西来,乃受灵山之引,冥冥中自有天数,命该如此。”
“哼,西去便西去,此时去得方便,未来却说不定了。”
“一只吃斋念佛的石猴吗?哈哈哈!”
“天定佛门当兴,天生石猴合该入灵山求学,本就不应修道,他该端坐莲台持心性,而非学剑悟剑增杀孽。”
王鲤哪能知道这些人不同的心思想法,他就是为了去找那个本该是他师父的菩提祖师而已。
虽不知其身份来历,可王鲤也不是处处要改、遍地求变。
改变的基础是实力,可他现在却没什么实力可言。虽然哪怕修成大罗也改变不了天数,但至少他能有更大的底气改变自己。
无论菩提祖师是谁,起码对方教的东西不会有假,术流动静,天罡地煞一百零八神通,大品天仙决,筋斗云等等,能学多少便算多少。
带回后世,也应当是一项项了不得的本领。
王鲤非是贪得无厌之人,他的本体自然不会什么都想学精学全。但在这里学会之后,回去便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就能大致掌握,而且,这些东西还能拿去充实蜀山的万法仙山。
也不是他狂妄自大,此去西牛贺洲,菩提祖师如果真的自持身份不收,那他保证望一眼便走,绝不强求。
王鲤可不是真的全然一心寻仙访道的石猴。
爱收不收。
你不想收,有的是人想收。
兴许旁人更加望眼欲穿,也正好全了他改变过去轨迹的心思。
过南海时,王鲤还特意留神观察,不过却没能见到紫竹林。不知是真的不在一条路径上,还是观音将自己的道场隐藏了起来。
西牛贺洲在望,他脱离剑光,踏莲直下。
从远古洪荒开始,西方便一直是贫瘠之地,这一观点也因为接引和准提时时挂在嘴边而愈发深入人心。
实际上,所谓的贫瘠只是从大能的角度来说,这片土地并非真的全然蛮荒无度、寸草不生。
说法宝,十二品功德金莲,七宝妙树,六根清净竹等等也都是不得了的宝贝。
可偏偏接引与准提偏要和玄门三清相比,那岂非在自取其辱?
三清源流如何,你接引和准提又是什么?
但他们的努力或许感动了天地,还真就定了佛门大兴之事。
也不知是天道酬勤,还是某人的平衡之道。
王鲤觉得自己的胆量越发的大了,什么都敢乱想。
望望天空,平静无波,心中更定。
想想后世,哪吒敢对着天上吐口水,对象是谁他也心知肚明,但仍旧无事发生,也不知太清祖师都干了些什么。这位圣人无为无不为,做的必然是惊天动地、搅动亘古往来的大事儿。
王鲤一只脚刚刚踏上地面,天地陡然易转。
这一刻,又不知多少人突然之间失去了王鲤的行踪,不由掐指连算。有人不得去处,一时心慌,有人算到一二,便不敢继续。
耳畔海波浪涌之声顿去,山林虫鸣鸟叫取而代之。
白沙海岸突然成了苍翠密林,咸咸潮湿的海风也变成了林间清新且夹杂泥土芬芳的蔚然山风。
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
林深之处有人言,侧耳倾听,原来是在歌唱。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王鲤微微一笑,心下一定。
若是对方真个没有收徒的心思,就不会把他引来了。
而这般改天换地,跨界挪移的手段,便愈发证实了对方的急切。
可是,上清圣人真的不感兴趣了吗?你要再不出手,我可就要拜别人了……
王鲤一边想着,一边转头四顾,不多时,视野穿透密林,看到藏在山间的洞府。
不管那樵夫,他径直前往,少顷便至。
但见,烟霞散彩,日月摇光,洞门紧闭,寂静无人。
门口石碑: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王鲤又回头望向山外。
于他而言,如果能选的话,自然是上清最佳。毕竟他已经算是太清祖师的门徒,若再能与上清结缘,那自然更加稳固。这般想来,蜀山仙宗一为太清嫡传,二为上清源流,三来玉清之地,殊为不易,属实强悍。
走上前去,石洞自然洞开,内里一条石阶向上延伸。
王鲤一步踏上,空间再转,却是直接出现在了一间静室之中。
面前,白发白眉白须的老人盘坐,神情端肃,目光清冷。
王鲤轻轻吸了口气,上前作揖便拜:“弟子至心朝礼,访道学仙,还望收留。”
那老人不言不语,王鲤便始终不动。
片刻,才听对方道:“你是何身份,是何来历?”
“弟子乃是石猴,来自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
“既是石猴,何作人身?”
王鲤闻言,褪去伪装,抬头直面。
仅一刹,他便眼童骤缩,倒吸凉气。
只因方才端坐的老人,此刻却变作了一位斜躺着的青年,姿态轻松写意,气质洒脱出尘,目光璀璨如日月,双眉锋利似仙剑。
对方伸手掐起一粒葡萄,抛起来落入口中,轻轻咀嚼,笑意浮现。
“你为何如此震惊?”
王鲤赶忙低头:“弟子心中惊诧莫名,只当是老神仙当面,我也看不穿一二,没想到竟是这般英姿勃发之人。”
青年轻笑一声,问:“你方才在我洞府门前回头,是在等人?”
王鲤:我等的就是你!
“弟子未在等人,只是一时感慨,回望来路。”
“哦~我以为猴子都是顽劣不堪,野性难驯之辈,不想你却是这般知礼懂礼,真不似猴。”
“弟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大概只有生得像是花果山上的猴子了。”
青年坐起身来:“你意欲何求?”
“拜师修行。”
“为何修行?”
“长生。”
“果真?”
王鲤顿了顿,又说:“兴许,可以知道自己为何出生。”
青年眼眸微亮,走向王鲤的同时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自己为何出生呢?”
“因为我没见过从石头里生出来的生命。”
“为何学剑?”
“机缘巧合便学了,而且……弟子觉得自己在剑道方面似乎挺有天赋。”
“呵呵,你这猴子倒也不谦虚。不错,你确实有天赋。如此,废话少说,直入正题吧。”
王鲤当即俯身拱手:“请师父示下!”
青年满意颔首。
“我知你无姓名,往后你便叫……孙悟空!”
“悟空遵命。”
对方没个解释,王鲤也不深究,这般姓名肯定是早就想好了的,现在看到与想象中不同的猴子,才这般显出青年面貌,话语更是洒脱轻快。
“你是带师投艺,且先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王鲤颔首。
倏然,剑心一动,剑意勃发,剑气激荡。
花果仙剑跃出,青光缭绕,莲瓣相随。
身下,一座青莲剑台升起,衬得猴子英武不凡。
下一瞬,玄霆剑诀运转,剑台、飞剑与莲华上顿时雷霆涌动,闪电不息。
青年背着双手,绕着他转了一圈,目光中的思索不曾掩饰,脸色更是奇异难言。
看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道。
“我怀疑……你在勾引我。”
王鲤表情一僵。
青年却自顾自地说:“若非全程观察于你,恐怕我还真要以为你是某人给我下的套。”
王鲤心下微松。
“不过,不知为何,我看你这模样实在是有些违和……”青年面露无奈。
能不违和吗?我本来应该是耍棒子的。
好在,青年并未因此而多有纠结,只道:“也罢,你要学长生,我便教你长生,你要学剑,我便教你学剑,只是原来准备的东西却用不上了,平白浪费功夫。”
王鲤:“师父,您教什么,我学什么。”
青年眼睛一亮:“哟,这般听话?”
“师父有命,弟子自当遵从。”
“你心可定?”
王鲤神情郑重:“坚如磐石!”
青年顿了顿,洒脱一笑:“好,那为师也有话:你想学什么,我便教你什么!”
王鲤一时间竟忍不住感动起来。
“我看你必然是要精修剑道的,此事易尔,你且坐下,为师为你讲道。”
王鲤固然激动,却还是说:“师父,讲道之前,可否先容弟子问个问题?”
“自然可以,你且说来。”
王鲤没有半分犹豫,剑心展露,接着勾连魂魄,现出真灵。
他的真灵,自然是那长条模样,外形似剑而非剑,更像是根棍子,但深藏其中,剑道内蕴的气息却绝对躲不过青年的双眼。
剑灵!
只一眼观之,青年顿时眼眸微亮,可紧接着便剑眉高扬,大袖一挥,顿时大道之韵化作屏障,将整个静室与天地隔绝,迷迷蒙蒙犹如天外混沌。
“不对呀!”他不禁感慨,“你这东西不对劲。”
王鲤顿时吓了一跳,连忙问:“师父,弟子难道修错了?”
“错?”青年顿时哈哈大笑,“错当然算不得错,甚至很对,比这世间绝大多数……不,比这世间所有人都更对!”
王鲤愈发困惑:“那师父所说的不对指的是?”
青年不答,却道:“剑意和剑心我知道,后天生灵学剑,剑意是根基,意由神出,是奠定剑道之基;剑心是核心,人族又将剑心和人心合一,开拓了剑道,我也曾指点过他。”
“师父,那位前辈是?”
“他死了,无名可传。”
王鲤立时震惊莫名:“死了?为何死了?”
如先前所言,剑心是后来者开辟之道,万族共学,已成不变之理,开辟有功德,后世之人每有习练,他便多一分气运。
王鲤本以为这位人族先辈至少也能证道大罗。
可是……死了?!
青年不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王鲤被他看着看着,心头莫名一凉,不禁口干舌燥。
青年见状,笑出声来,走到王鲤面前,俯身拍拍他的肩膀。
“你这只猴儿当真聪明。没错,你猜对了,他和你一样,在剑心之后继续钻研剑道,不过与你也不一样,我看你是自己修出来的,而且多半不知其理,但他不一样,他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族能够有章可循、有法可依,剑道之强,的确容易用来填补人族孱弱的实力。我记得在我指点过后,他很快就有了些成果,当时大道震颤,剑道共鸣,天地异象丛生,我正要前往庆贺,可你猜接下来怎么着?”
王鲤摇头,眼中满是疑惑。
青年脸上浮起两个酒窝:“他遭天谴了。”
王鲤霎时心头剧震。
“神雷自天外而来,浩浩荡荡,天庭摇晃,地府震动,万灵瑟瑟发抖之间,他和他的部落一起消失,几乎什么都没有剩下,包括他和他们的名字。”
王鲤只是想象一下,就感觉遍体生寒。
他捕捉到了两个关键词。
天外神雷、部落。
前者,既然是天谴,那应该是紫霄神雷了。
后者,部落之说,至少在夏朝家天下以前,甚至更加久远的年代。
相较而言,那位前辈是真的为了人族之崛起而悟剑,道德境界比王鲤高出了不知多少。
“师父,他便是如我一般吗?”
“不错。”
王鲤拧着眉头不解:“为何如此,剑道开悟,怎的会有天谴呢?”
青年回身坐在榻上,“简单,因为你把修行推入魂魄不算,还深入了真灵。”
“真灵……”
王鲤细细思索,一时若有所悟。
青年却也不急,只等他慢慢想来。
片刻,王鲤道:“师父,弟子还是不明白。”
实际上他已经有一些明白了,但是不能随便说。
“好,那为师告诉你,因为真灵是天地之灵,是万族繁衍的重中之重,也是整个天地之所以充满生灵与活力的根本。真灵入道,对大道的感悟会更方便和深入,轮回转世,真灵不灭,自我不灭。同时,大道也会因真灵入道而崛起壮大。”青年一顿。
王鲤便问:“这不是好事吗?”
“好坏是相对的。”
王鲤不吭声了。
青年也不继续,只道:“按理说,你修成……你把它叫做什么?”
“剑灵!”
“好,你修成剑灵,应该立刻遭天谴才对,如何却走能到我面前来?”
王鲤大概知道一些,但此时只能摇头:“弟子不知,甚至如您所言,对剑灵之境也不甚了了。”
青年倒也不疑有他,只是摸着下巴,抬头低声自语:“难道老湖涂了?”
王鲤把头埋得更低了,他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来。
好一会儿,青年摇了摇头,认真地打量着他,严肃地告戒:“剑灵之妙,我亦不知,当年他却是死得太快了。你自己好生琢磨,当有大用,将来若能传世……算了,还是别传给任何人,我怕你被雷噼死。自己修行剑灵吧,莫要与任何人言说,更不要如这般傻兮兮地主动对外人暴露。”
王鲤点头:“弟子明白,但您是师父,不是外人。”
青年嘿嘿一笑,面上无甚出奇,眼底却有几分满意,视野里尽被这只猴子占据,莫名地便想到了当初,于是一番回忆感怀,难以言述。
王鲤见他久久不言,想了想便问:“师父,那位来自人族的前辈没留下名字,但是您应该是知道的吧。”
“嗯,我当然知道,不过对他来说,名字显然已经不重要了。”青年眨了眨眼,还是接着说道:“他死了,但没死干净,如此一位剑道天才,我怎会坐视不理呢?哪怕有的人不希望我做,可我生来便不是那听话的性子,所以还是做了。”说到最后,他的笑容更止不住了,甚至内里隐隐约约地还带着些嘲讽。
王鲤视而不见,只说:“那他……”
“莫问,他现在好好地活着呢,而且……”青年看了看他,又笑起来:“你会见到他的。”
王鲤闭口不言,也不深究了。
青年又说:“我本来化作那老人,逗你一逗,教你一教,结个缘法,未来……本想往后再不现身,你也莫要说自己是我徒弟,却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一只精通剑道、天赋极佳的猴儿,你所修之剑诀,源流在我,的确有缘。”
王鲤面露惭愧地笑了笑。
“你可知我是谁?”
“弟子不知。”
“那你可听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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