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月亮与六便士 8

    萧河在江边追到丁念，她蹲在冷清的江堤上，没发出声音，仅仅是不停地用手背去擦脸颊。

    她又哭了。才一个星期而已，她哭了两次，第二次好像还是他造成的。萧河有些自责，可又不清楚哪句话让她不开心，也不敢乱道歉，就站在她旁边等着。

    过去了十多分钟，丁念大概哭累了，不顾形象地坐在了江堤上。萧河也陪她一起坐下。

    “萧河，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丁念的声音还带着点点沙哑。

    “怎么会。”

    “大家都说我是个单纯的人。单纯有什么好？我感受不到徐舟一直承受着的东西。我很想帮他分担，哪怕一点点也好。可是不行，我无法感同身受。你知道吗，徐舟开始抽烟了。我想他的心情很糟，但我想不明白他怎么了。我只好按他说的话去做……我好像，完全不了解徐舟。”丁念的声音低下去，低下去，轻得快听不见了。

    高中，徐舟妈妈去世的时候，她在电话里听到徐舟的恸哭。她很难受，然而难过的心情只持续了没多久，很快就因为徐舟和自己变得亲近，而开心起来。

    在快乐幸福中长大的丁念，对别人的痛苦缺乏足够的感知力。即使为徐舟心疼，也体会不了徐舟受到的创伤。由创伤衍变出来的言不由衷的言行，她就更没有能力察觉。她有“同情心”，却没有“同理心”。

    她能看见的，只有肉眼可辨的璀璨星光，宇宙深处的黑洞、尘埃、真空、寒冷……她都看不见。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既幸运又不幸的是，她也许永远都无法长大，成为她想要成为的那种深刻复杂的大人。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并不需要那么多能够感知痛苦的人。你只要一直这么快乐就好了。会有人为了你的单纯，拼命珍惜的。”萧河停顿了一下，“纪弯弯她们就是这样和你成为朋友的，不是吗？她们一定希望你永远无忧无虑，不希望你承担她们的痛苦。”

    丁念头微微一歪：“纪弯弯？她们和我是差不多的人呀，她们有痛苦的事情吗？”

    萧河笑了，摸摸她的马尾辫的末梢，说：“没有没有。我随便说说的。你们几个看起来每天都那么开心，不会有烦恼的。”

    “那你呢，萧河现在你有不开心的事吗？”丁念好奇地问。

    “有啊。很多很多。层出不穷。你想听听吗？”萧河看着江面。冬夜的江水像是凝固了，表面被一层薄冰压住，不起波纹。

    丁念突然沮丧，唉声叹气地说：“就算告诉我，我也安慰不了你。我连徐舟都保护不了……”

    “你可以的。”萧河说，“我教你，你这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真的？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会努力去做到。”丁念消沉的心雀跃起来，她无法懂得身边的人的伤痛，至少可以学着减轻他们的痛苦。

    “你想学吗？”

    “非常想学！萧河师父，教教我吧！”

    师父……第一次在现实中听到她喊他，师父。

    萧河再也无法忍耐积累已久的感情，上半身转向丁念，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尽管两个人都坐在地上，丁念还是比萧河矮了一个头，萧河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上半身藏进风衣中。丁念的脸颊贴在萧河的胸口，不经意一动，能清晰感觉到粗棒针毛衣的凹凸的纹路。她有些懵，呼吸乱了节奏，不安分地转动自己的头部。萧河用力一按，力度不大不小，正好让她动弹不了。

    “萧河。”丁念轻声唤他。

    “嗯？”几乎是哽咽着回应。

    “这样就能让你不那么难受了吗？”

    “嗯。”说不出话来了。

    萧河在心里回答她，是的，小念。我现在一点都不难过。我很快乐，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