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仪大惊失色,道:“老太太,我已经许了他们不再追究,又拿五福性命发了毒咒,就算您一片疼我之心,也要想想五福极力护我!”
老夫人当下吩咐下人将大夫人扶回桐音院中休息,又叫请大夫过来诊脉开方,小心乱了心神。周妈他们扶着李佩仪去了。
只留下五福。
霍老夫人一把搂过旁边的五福,道:“五福,这次你娘平安归来,你功不可没!我,谢谢你!只是,你说说看,强盗应不应该抓?”
五福迟疑了。
那群可笑的强盗,衣衫褴褛,胆小怕事,并不像大奸大恶的人,既然他们不曾伤害过娘亲与自己,为什么不放他们一马?娘亲已经当众应承,放过他们。
她一时说不出来。
“这一次,多亏上天保佑,你们娘儿俩才逃得性命。下一回呢?下一回怎样?何况这一次他们没有杀你们,不代表他们下一次不杀别人。到时候害得别人送了性命,还不是我们姑息养奸的罪过?你怪不怪我将事情告诉你爷爷?”
五福头脑中乱纷纷的。在他们乡下,都对赌咒之事看得非常重,一般不做违反之事,何况还是这样的毒咒?但是,老太太说得似乎也在理,那个络腮胡子实在太凶,万一他去抢劫杀人了呢?
“赌咒之事,随口说说而已,你不必放心上,鬼神自有明鉴。”老太太又一番安慰,吩咐下人送她回桐音院,顺便让请来的大夫瞧瞧。
当天夜里,阿福发起了高烧,一直昏昏沉沉的,噩梦纷纷,不断的梦见络腮胡子他们的人头一个个高高地挂在城门口,又梦见他们找她索命。她不住的惊叫,连周妈红豆听了都觉得可怜。
过了两三天,五福才清醒过来,整个脸都塌了,衣服宽松了不少。霍子琳在她床前坐着,望着她。
“大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弱弱地问。
“我来了好几回了,你一直不醒。”霍子琳道,“你个傻丫头,你这样拼命,值得吗?他们何曾顾着你性命?”
他越说越响,明显生气了。五福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明明活着回来了,他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他这样生气?难道他为自己赌咒生气?但是好像他一向不信巫术之类的吧?
不过,既然他开口问了,她就老老实实回答:
“能救回娘亲的命,我死了也值得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她捡回来的。”
霍子琳气得脸都绿了,举起一只拳头伸到她鼻子前:“我真想将你的鼻子也打扁了!以后,你不要出门,真要出了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天下午,五福吃了点粥,能起来了,去到李佩仪房中请安。李佩仪眼睛微红,问了她几句,便让红豆带她回去。
五福以为娘亲为了不守诺言的事情而伤心,她心中也难过,一问红豆,才知道,官府果真抓了那群强盗处死,只跑了那个络腮胡子,怎么也抓不到。
想必娘亲是怕那络腮胡子来报仇吧。官府也太过分了,这样就将人处死。强盗们不是饿极了,也不会来抢她们吧?天那么冷,他们还穿着单衣冷得直发抖呢。
五福一想到悬挂在城门上一颗颗的人头,就觉得头痛欲裂。后来突然发现,自己怎么没有遭受天打五雷轰呢?难道真的上天也认为他们该死吗?
红豆说,宝光师父死了,在隆福寺死的,一刀毙命,大家都说是那个络腮胡子做的,满天下都在通缉他呢。其他强盗与他偶然遇上的,在抢劫霍家之前,一起做过两件小案子,只知道他诨名叫草头,说他胡子多之意,以前当过兵,他真名叫什么是何方人士住在哪里,并不知道。
五福大大哭了一场。
她知道娘亲为什么眼红了,也知道霍子琳为什么不许自己出门了。
事后府内流言四起,都道李佩仪与那宝光和尚乃是旧相识旧情人,两人在上次祈福时骤然重逢,又借着还愿之机偷偷相会。某个仆妇还加油添醋将当时禅房内的情景大大渲染了一番,只说大夫人如何凝睇落泪宝光和尚如何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两人又如何一唱一和说服强盗,不是旧情人,如何心有灵犀?三夫人林美钿趁机兴风作浪,流言越传越烈,越传越不堪入耳。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五福在心底里喊,有时候听见仆妇们偷偷议论这件事情,也奋起争辩。
周妈气得面红面绿,大骂不止。
李佩仪制止了她们两个的举动,只道清者自清。
她面色如常,每日晨昏定省,都一如既往。老太太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对李佩仪与五福还是像以前一样和颜悦色,甚至没有找丫鬟仆妇们问过一句。
不久,流言消失了,如来时一样骤然,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