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败壁。房屋在霜雪锤击中摇摇欲坠,封顶的枯茅草化作烟灰飘到四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味儿,随处可见被火烧后炭黑的斑痕,好似前不久才刚经历烧杀抢掠。
别说是医馆了,连个活人都看不见。
白檀大着胆子挨家挨户地问询,从南到北一路上没一户人家有回应。要么是大门紧闭,主人躲在屋里瑟瑟发抖,不敢回应,要么是房门大敞,家中空无一人,满地狼藉,让人一览无余。
毋庸置疑,这些村落必然是遭受到了惨无人道的袭击。
之前也在洛城听说了一点风声,当时虽有动荡,却还未如此猖獗。没成想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
街头忽然冲出来一蓬头垢面的老妇人,站在街心懵懂地环顾四周。她一会儿翻看街角的木桶,一会儿疯疯癫癫地闯进坍塌的鸭架。她动作粗野,毫无分寸,在她的野蛮的行动之下,原本混乱的村落又添新伤。她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口中嘀嘀咕咕一个名字,听着像是个姑娘的闺名。
缙云岚上前与她搭话。
那老妇人猛地一回头,一双浑浊的双眼藏在她凌乱的发丝后,散发出了鬼魅一般的莹莹幽光。直勾勾的慑人目光令缙云岚汗毛倒立。
老妇人倏忽疯了似地越过脏兮兮的鸭架,冲她跌跌撞撞地跑来,一把抓住缙云岚的手。
“岚岚!”白檀上前走了几步。
黎栀背着岫岫也担忧地紧跟而上。
老妇人幽幽的目光顿时焕发柔情,颤巍巍地举起手向缙云岚的脸颊抚去。忽然,她脸色一变,变的力大无穷,攫住缙云岚的手腕,强拉着便要走,口中急切道:“舒儿,快跟娘回家。快走,快走,外头危险!”
白檀正要上去阻拦那疯妇,却被黎栀伸手拦住,“等等。”
白檀眉头紧锁地斜了他一眼。
缙云岚显然与黎栀是一个意思。她顺从地跟着那妇人回了家。白檀与黎栀则与她们隔开一段距离,紧跟其后。
老妇人捉着缙云岚的手欢欢喜喜地进门,口中兴奋地呼喊着老伴儿,“孩子他爹,快出来,舒儿回来了。”
紧接着一名面容苍老,眉眼堆满憔悴的男子从家中混乱的陈设中显现出他弱小佝偻的身影,见到疯癫的妻子身边站着一妙龄女子,忙快步越过她二人,将破败的屋门关上了。
屋子里彻底暗了下来,一股令人感到不适的气味变得浓郁起来。
男子扯开妻子强拽他人的手,将她哄去一旁后,他来到缙云岚面前,面色铁青地扯动了深邃的唇纹,无精打采地道:“姑娘,你别害怕。自从我家闺女被山头那伙强盗掳去后,我那老婆子遭不住,得了失心疯。她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缙云岚怜悯地摇了摇头。
“姑娘,我劝你一句,赶紧离开这儿。”他一字一句,无比痛苦地说。
“这儿就是地狱。”
很快缙云岚便安然无恙地从破屋中出来了。她脸色铁青地归队,愤慨地骂了一句:“丧尽天良!”
此处连脉的村落临近玉城,多年来自给自足,与玉城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
前不久,坐拥玉城的扶光族的老族长生了场大病,将族中事宜交由他的两个儿子分摊。两子同父异母,长子乃原配所生,次子则为续弦所出。
兄弟俩一直暗暗较劲。眼瞅着老族长年纪越来越大,缠绵病榻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城中也逐渐议论纷纷,这族长之位究竟会花落谁家。
一时兄弟之争被推上风口浪尖。
长子敦厚踏实,按部就班,萧规曹随,虽然显得并不那么伶俐出彩,但胜在尽心尽力,让人放心。可次子性情与兄长截然不同。他激进抢优,迫切地想要做出一些成绩,故而将注意投向了玉城周边的村落上。
玉城想要收服这些村落,扩大领土,不是一天两天了。然而这些村民们安土重迁,自得其乐。无论扶光开出怎样诱人的条件,他们始终不为所动。在次子眼中,这些钉子户依玉城的山,傍玉城的水,是占尽了便宜。
故而他掌权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让这些不识好歹的村民们心甘情愿地加入玉城。
抱着敬酒不吃就吃罚酒的处事态度。次子恶意纵容甚至是串通周边山寨强盗下山侵袭村落。
往年这些强盗看在玉城的面子上不敢对良民动手,只敢寻摸机会对过路的商户或是镖师下手。如今得了首肯,那还能放过眼前这个有恃无恐的机会,只甘心在和尚寨里干巴巴地啃咸肉吗?
那自然不能!
女人和鲜肉他们都要。
一时之间这一连串的田园乡村成了土匪强盗眼里的香饽饽。互不相让地先后下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