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他说:“我方才听你唱歌,倒还算有可取之处。你再唱一遍,我若觉得好,便许你留下。”
这什么青楼嫖客的常用句。光听这话,缙云岚足以想象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富豪掏出一把银票,对着花魁娘子大放厥词的场面。然而她价低,唱首曲子只能换来一夜安寝。
好在,她能屈能伸,张口便吟唱起方才她为蔷薇讼过的摇篮曲。
绵柔舒缓的旋律顿时充盈整间屋子,伴随着微茫的月色,在幽静的气氛中缓缓流淌。
她漫无目的的目光从高悬天际的上弦月落至正枕臂倾听乐曲的黎栀。
他浓密的羽睫时不时扑闪一下,时而在眼下映出两片青弧。瞳孔边缘洇出幽蓝之色,一如夜海之色,平静的海面下翻滚着不为人知的情绪暗潮。
曲终之时,缙云岚合上嘴巴,停下歌唱,任由最后一句歌词从唇齿间飘走后在空中回荡。
黎栀下意识看向她的方向,不凑巧地与她的视线接上。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以对。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尤其是两人还正处在一张床上。她动动膝盖就能碰上黎栀的脚踝。
黎栀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在,随后立即挪开视线,抱着枕头翻下一早打好的地铺上。
“唱得很好,床让给你。”他沙哑的嗓音从下面浮了上来。
缙云岚笑着躺下,对着他背过身去的身影说:“谢谢你咯,阿栀。”
屋里安静下来,两人都开始进入酝酿睡意的阶段。然而俱是思绪万千,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辗转难眠。
缙云岚注意到底下不安分的骚动,想来他也无甚睡意,便轻声开口说:“关于你傍晚问我的问题,我有着落了。”
“哦?是什么?”黎栀回答得不算迟缓。
缙云岚说:“若我成为下一任缙云族长,便可统领全族与黎氏握手言和,届时我会代表整个缙云的态度再去给黎氏先祖磕头致歉,还你们一个公道。”
“洛城人才济济,要想登上族长之位恐怕不易吧。”说到“人才济济”时,黎栀口气满是嘲讽。
缙云岚叹息:“是啊。若我是男子,以我之天资,必当众望所归。可我是女子,以女子为首,世所罕见,自然不易。可不若如此,便无第二条路可走。”
黎栀沉默片刻回答道:“这可不是过家家,救世主没那么好当。黎氏与缙云剑拔弩张。你这席话若是被他们听见,必然将你视为叛徒。还是好好做你的大小姐吧,别趟这浑水的好。”
缙云岚斜了他一眼:“现在大义凌然地劝我撇清关系,也不知当初是谁将我拉进这浑水里来的?”
黎栀轻咳了一声。
“总之,待我成为缙云族长,进行改革。你作为黎氏族长,与我们握手言和。岂非两全其美?”她补充道。
黎栀对她美好的祈愿完全不看好,“你以为成为族长,你的族人们便能心甘情愿的听你摆布了?若是你的做法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自会将你撤下,另选他人做主。所谓一族之长,是能听取族人们一致意见的领导人,而非独裁者。听你的意思,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茬。”
缙云岚沉默了。
“况且,即使你力压族人物议,将黎氏放出空山。你又如何能让族人们相信黎氏真的毫无危险。不,应当这么问,你真就这么相信黎氏不会对缙云造成任何威胁?”他口吻倏忽紧张危险起来。
他坐起身来,朝着缙云岚的愁容凑近了脸。
“扎根在每一位黎氏族人心中的仇恨早已长成参天大树,每一根枝桠都是一柄利刃,饥渴叫嚣着仇人的血。”
因为背光的缘故,缙云岚压根儿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眼中的疯狂就像是蓝海汹涌的波涛,溢出眼眶。他迫人的逼视令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胸前的薄被。
“你不该回来的。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你回去的第一时间就该告诉你的族人们,黎氏罪恶滔天。未免养虎为患,应当全面绞杀,不留活口!这样或许能为你的族长之路添上一笔斐然的功绩。”他的嗓音沉郁又阴寒,如幽冥厉鬼,无丝毫温度。与方才抓着她的手,让她为他唱摇篮曲的黎栀判若两人。
是了,黎栀偶尔会显露出疯狂的一面。许是平日里压抑久了,毕竟时时刻刻要求自己掌握分寸,镇静自若,实在难以自持。
缙云岚盯着他被黑夜覆盖的面孔看了会儿,心中了悟。她紧张的目色逐渐变得柔和,轻声答道:“明白我要做的这件事存在多大的风险。我已经做好了觉悟,若是不成,我便与你们共赴死,绝不后悔。缙云对黎氏造成的伤害不可磨灭。但若我能做出微薄的弥补,我希望你能打从心底相信我。”
黎栀转脸,离开她的掌心,轻嗤一声:“黎氏那么多枉死的生命,你如何弥补?除非你拥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能力,那或许可以力挽狂澜。”
缙云岚笃定道:“那便就此约定。若是我能让伯母安然无恙地渡过三十大限。我要你的心。”
黎栀默然许久后,应了她。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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