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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口误,还望国主见谅。”明珠亦顺着他的话,赶紧纠正。毕竟在外人面前,她是下堂妇,做戏也得做足。
其实没必要,西门宇心头清楚,她的心头亦清楚。他这般刻意提醒,怕不是为了做戏。
“过来坐。”西门宇微微抬首,冰冷的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喜意,金发掠过白皙的脸颊,只是短短一瞬,情绪万千,暗流涌动,看不穿的锋芒,长袖拂过身侧的石凳,示意明珠坐到他的身旁去。
“多谢国主好意,尊卑有别,臣女还是站着便好。”明珠眯着漂亮的黑眸子,冲着西门宇淡淡一笑,很有礼貌地回绝了。
然,西门宇并不生气,唇弧微扯,似有若无像是在笑,忽然眸光扫远,落到不远处的桥上,女子起舞,翩如蝴飞,指落琴弦,余音绕梁。“明珠小姐觉得她的舞跳得可好?”
语罢,那双细眸深处划过一丝欣赏的意味儿,难得不可一世的冰冷对这风尘女子有半点的回味。
看得出,他虽常来花满楼,但对这些女子似乎并不太感兴趣。
看舞听曲,很纯粹。
明珠顺着西门宇的视线往桥上看去,白衣女子翩翩起舞,轻盈之态犹如燕子掠水。
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在花满楼里,女子若要练出此等舞技,怕是没个三年五载不成气候的。“臣女觉得舞技挺好。”
“只是挺好而已。”西门宇一声冷笑,摇了摇头,道:“明珠小姐是没有看过比这更好的。”
比这更好比的,她当然看过,只是那个遥远的世纪已经离她远去,想回去也回不了,想看也看不到了。
“国主是西芜的君王,后宫佳丽三千,舞伎美女自然见识的多,哪里像臣女,自小深居闺中,不见世面。”明珠很是巧妙地回答了西门宇的话,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格外的哀意。
他哀什么呢?奇怪。
“西芜皇宫里的舞伎再美,跳得再好,也比不上银铃儿的惊鸿一舞。”西门宇缓缓地起了身来,冷眸一瞍,落到陆明珠的身上却多了一抹犀利。“桥上的女子不过只得了半分真传而已。”
银铃儿,银铃阁,对,听起来,好像是这苑子的主人,应该不是桥上跳舞的女子。
“国主想告诉臣女什么?”陆明珠的眉色一沉,也许上官振轩与西门宇之间的古怪就在这银铃儿身上。
“上官兄应该是觉得我此来东莱,是为了逃避我母后的逼婚。”西门宇负手在后,在亭中踱了两步,忽然停下,细眸眯得愈紧,整个身子几乎朝着明珠扛去,他不在自称“本国主”,而是“我”,似是拉近距离,而那妖艳的红唇微微绽开,愈发显得冰冷无情,“曾有相士为我批过命,说我此生极贵,帝王之命。命中掌权,却克妻伤子。如今贵为西芜君王,仍然膝下无子,我此来东莱,就为寻找一个克夫克子的女人,看来就是明珠小姐,你呢。”
“国主莫要开玩笑,天下之大,此命女子非明珠一人。”陆明珠保持着镇定,莞尔一笑,手指轻轻点了点西门宇扛过来的胸膛,然后乘着机会轻轻一推,便巧妙的闪到一边。
他是故意退开的,这家伙的心思不浅。
“既然遇到了,当然不能放弃。”西门宇的脸色愈来愈冷,僵持了片刻之后,嘴角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你跟银铃儿一样,很特别。”说罢,挪着步子,缓缓地逼上来,想要去探她的脸颊。
明珠闪得很快,随即后退一步,从西门宇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情绪的挣扎。曾经,他与上官振轩在王府比剑,起因只为儿时的一个赌约,放在一个堂堂帝王身上,不免有些滑稽。可以肯定,儿时的赌约是一个导火线而已。而相士的批命是另外一条导火线。
西门宇在西芜登基多时,迟迟未娶后,后宫妃嫔更是寥寥无几,皇室一向重视子孙繁衍,他这般违背,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不喜欢女人,这个倒是可以排除的,几次相处,看得出他是个十足的男儿。第二,就是心里装着别的女人。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他口里所说的银铃儿,每每说出这三个字,他眼神的冰冷就会多一分,那种哀伤就会深一分。
“国主几次挑衅,该不会是公报私仇吧?”明珠避开了,故意激将了一句。
西门宇陡然一愕,很明显,像是心思被人猜中,“你果然聪明。”微叹一声,仿佛从某种纠结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一甩长袖,坐回到旁边的石凳上,重新倒了一杯清洒饮下,继续看桥上的女子跳舞,“相信那个十年前的赌约,他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与他是因你结缘,没想到十年后,曾经的傻女出落的如此美丽,真叫我刮目相看。”
他脸上的冰冷愈堆愈深,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国主过奖了,臣女的出现不过是国主与王爷人生中的一个小小过客。”陆明珠轻描淡写地回道。
的确,她不过是他们相识的一个契机而已,这是一种缘。
“也许吧。”西门宇淡淡的哼笑,又倒满清酒,饮尽,道:“十年了,我们有十年的兄弟情谊。自从那次相遇之后,父皇就把我送到了齐连山的凤凰门学艺,而东莱皇帝也效仿父皇把他送到了齐连山。凤凰门的剑术名闻天下,很多慕名而去的都是各国皇室子孙。在那里我们相处三年,三年里,我们从互相看不顺眼到相知,相敬。每次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他总是挺身而出帮我,虽然他武功最滥,剑术最差,每次都被其他师兄弟打得鼻青脸肿,他还是要逞能帮我。”
冷眸里的坚冰渐渐被思绪回忆起的温暖融化。看得出,这个冷漠的帝王对那段时间很是珍视。字迹行间流露着深深的情意,男儿郎之间的同甘共苦,兄弟义气,也许就是此般。
没想到上官振轩和西门宇的相识、相知还有这么一段,怪不得上次后花园里,上官振轩会提到齐连山呢。
“皇上把宝亲王送到齐连山学艺,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明珠追问一句。西门宇所说,外间皆无传闻,就连上官振轩自己也从未提起过,不免惹人怀疑。
“当然这些都是秘密,皇帝为保皇子安全,怎会随意透露消息。”西门宇摇头一笑,眼眸一沉,忆起往事,痛意袭上眉梢,抱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
看他样子,应该是之后发生了一件大事。
“之后,国主与王爷是不是遇上了银铃儿?”陆明珠试探着问道。上官与西门的结应该就在此处。
“对。”西门宇放下酒壶,一把抹去嘴角的酒渍,展眸瞄了一眼桥上跳舞的女子,眼里的痛愈深,“在凤凰门习武三年,我与他各自回到故国,这期间我们时常书信往来。直到四年前,我重游红娘城,就在这花满楼里,我遇上一个叫银铃儿的女子,她长得并不漂亮,但她跟宫里的女子却不同,她很特别,看着叫人很欢喜。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月门上的字了吗?那是我叫他帮我雕给银铃儿的。他就一手字写得比我好。呵呵……”这笑是冷冷的,皆是嘲讽。
“看来国主是很喜欢这个叫银铃儿的女子。”陆明珠从西门宇的眼里看到了更多的情愫,难得的那一丝柔情。
“是啊。”西门宇的回答是肯定的,“只是一切皆是昙花一现,她死了,就死在他的剑下。”
“死”字,他咬得很重,很明显眼底的冷漠又漫上来,层层翻涌。
“是王爷杀了她?”陆明珠有些惊讶。
难道这就是“孽”?他对上官的亦敌亦友,难道就是从银铃儿的死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