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惊蛰大地,令人心颤。
方战接下了这招“春雷”。后退七步,一身白衣白袍,沾了些焦黑。
未等楚惜匀下一口气,小菊带着点点雷光,拍了过来,楚惜差点没看清轨迹。
咚!楚惜向后翻飞,换了好几个步法,才止住退势。
“你竟然临时偷师?”楚惜将陷入地下的“骄阳”,抽了出来。
“谢了。第一招,一方惊雷!”
好!楚惜一声爆喝,身形跳到了空中,“骄阳”高举,刀未劈下,却见百道日光贯地,穿过方战四肢百脉。
以方战为圆心,十步内的土地,被不动雷刀第二式“蛮荒”轰出了上百处大腿粗细的坑洞,深不可测。
方战单膝跪地,缓缓站了起来,嘴角有血丝不断溢出。白衣白袍,破烂不堪。
“先生,第二招,八方蛮战!”方战一脚踏虚空,双手拄枪,往楚惜送去。
八道紫雷,互相碰撞,化成八条仿佛来自上古蛮荒的恶蛟,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楚惜。
楚惜感觉自己从未战得如此畅快,战意、精神、内劲皆提到了平生巅峰,一口气挥出三道“春雷”,割去蛟首其五。
尚有三蛟咬在了左肩、左腹、足腿上。半身伤残。
“好小子,接我第三招,看你有没有能耐学去!”
一片白昼中,天地间有巨峰七座。忽闻大地震动,像是有千万战马在奔腾冲杀。随后,世间所有的荒漠、冰川、山岚、飞云、星月全部炸为粉碎,从崩碎的裂缝中,喷吐出无数道汹涌的浪涛,如同千座万座巨坝同时开闸泄洪,洪流互相激荡、撕咬,化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盘绞着七座巨峰。在一声声惊天动地的震响中,巨峰不断崩塌,万吨巨石纷纷坠入万丈深渊,撞击起的浪花遮天蔽日。
岁月似乎走过了整个蛮荒,又觉得只是过了短瞬刹那,七座巨峰已被飞浪卷为沉埃,世间由碧波万顷,转为天海一色,静瑟无痕。
万物归一,是为“沧海”。
静,万籁俱寂。楚惜闭眼昂首,赤身裸体,从海平面中缓缓升起,如同一尊神祗。
海中有一片白布浮起,上面染着血。无风无浪,缓缓飘过。
飘到身前,楚惜暗道,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可惜了?
是六岁的孩童,没有抓住那只夏蝉而从树上跌落?
是青梅竹马许下过山盟海誓的年轻男女,为了生计而各奔东西说了再见却再也不见?
是烽火连天的黑暗岁月里,为了一口发馊的馒头而大打出手刀剑相向的两个兄弟兵?
还是,你因为一个小失误,失去了那个你本可以拥有一世的珍贵之物?
也是,也不全是。是非放不下的,都不可惜。
六岁那年,若不是皇兄背后推了一把,你就能捉到那只夏蝉,讨得她的欢心,而不是摔聋了左耳。
十六岁那年,你立下了战功,想风光娶她为妃,却被同年登基的皇兄一纸诏令选去后宫日日淫乐。
她的无邪,被他肆意践踏。
皇兄愚莽却又懦弱,好功而无贤能。却事事压你一头!
你羽翼渐丰,你拥兵自重,你武道卓越,你睥睨天下。
不要冠以兄弟相扶、君臣相助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出刀。
你想趁此乱世,取!而!代!之!
你的刀,不纯!
无力飘摇的那匹破布,一点紫色星光从中亮起,如盛夏夜空中的萤火虫般缓缓漂浮而上。
楚惜明明把轨迹都捕捉得清清楚楚,身体却动弹不得。
星光点在了楚惜眉心,他全身一抖,如遭雷击。
双方气劲、战意化成的浓雾,渐渐散去。
“骄阳”砍在方战的肩头,血流如注,可惜刀锋离少年的脖子终究是差了少许距离。
“小菊”插进了楚惜的胸腔,透背而出。
方战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一寸寸地将长枪抽了出来。
少年不躲不避,对方的血液哗啦哗啦地喷溅了自己好大一片,一袭破烂的白袍染成了赤墨之色。
楚惜软软倒了下去,躺在自己的血泊中,一动不动。
方战一个气短,拄着长枪,晃了几下,也跪在了地上。
先生,只有您死了,我方某才能跪下。
先生三日里殚精竭虑教方某战技,方某定当终身铭记。
方战对着楚惜倒下的地方,稳稳磕了一个响头,良久,才起身离去。
持枪小将军的“十方一粟”,破了一国亲王的“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