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团起手来暖了暖,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主人还觉得便宜了呢。”
“三刻太长了,”军汉说,“尤其是守着更点儿的人,能瞧出来,回头再害了你家主人。”这会他倒替别人着想上了。
乞丐第一次露出思索,片刻后说道:“那就两刻。两刻如何?”
军汉说:“两刻除非掐指头数,不然一般没事。”
“那就这么说。十六夜,别出岔子。”
“放心,”军汉笑道:“打更的不管打鼓的。那院子……”
“明儿就能让你相好的搬过去了。”员外郎把地址给军汉一说,看那军汉急急跑走就知道他是且不得,这会儿就去看房了,便也收了滑车拄上拐慢慢走远。
当天夜里,员外郎没有回去鼓楼,而是走了很长的路,来到一间小酒馆外面方才坐下歇了,端出只破碗就在那里行乞。
酒馆人来人往的生意还不错,堂子里摆着六张方桌,只有一名年轻的伙计和一位上了年纪的掌柜在忙活,也顾不上出来撵他走。
刚过二更,等半天不见再有人来,那名小伙计方才出来上板,掌柜的还在里边盘算账目。
伙计也不理员外郎,自顾着上起窗板就走了,原不是住在店里的。又过了一会儿,两名后厨也离开酒馆,掌柜便跟着出来关门。
员外郎这时挪近前用拐杖顶着门槛,说道:“掌柜的,今儿没要着吃食,倒讨得几个钱,囫囵有那剩菜剩饭的给我端上一口行么?”说着他摸出几枚大钱来。
老掌柜摇摇头,叹息着道:“大冷天儿的,这晚了谁还在外头晃荡,哪能要着吃的,你怎么不早些进来呢?”
“早了不是怕影响你买卖么。”乞丐不好意思地笑笑。
掌柜的有些心软,上去一边搀扶他一边说道:“来里边坐吧,我给你弄口吃的。”
员外郎拄拐随他进屋,找张桌子坐了,老掌柜不多时便挑帘出来,端着一碗饭和一盘拼凑的剩菜说道:“就这点热乎的了,你将就着吃吧。”
“多谢掌柜的。”乞丐接了碗筷在手,却不忙吃饭,而是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掌柜估计也是长夜难熬,没个消遣处,就问起那乞丐来:“你这脸是怎么了?”
乞丐说:“家里失火了,就我一个逃出来。”
“唉,可怜。”掌柜叹口气又问:“嗓子也是被烟熏坏的吧?”
“那倒不是,”乞丐说,“就和你一样,我听你嗓音也有些重,大概都是天生的。”
掌柜明显呆了一下,很快掩饰过去,转过头去算账,乞丐也扒拉着开始吃那碗饭,菜却是不曾动过。
等了许久,掌柜重新转回身道:“哥儿你吃好就请便吧,小店也该上门了。”
“吃好了,谢谢掌柜的。”乞丐挣扎着站了一下,却笑道:“麻烦你还来托我一下,坐久了,腿麻。唉,像你这岁数心肠还能这么软的真是不多见了。”
老掌柜近前扶他,乞丐两只手抓着一根拐杖放在那好腿上,忽然问道:“掌柜你是哪里人呢?”
“齐州的。”掌柜答道,也随口问他:“你呢?”
“猾国的。”乞丐笑笑。
掌柜闻言陡然变色,感觉整个身子都有些发软,只听那乞丐又道:“掌柜的去过?”
“没,没有。”掌柜咽口唾沫,“老朽这辈子还没出过东楼国呢。”说完他转过身,也不管乞丐了,直接朝柜台走去。
“咦,”乞丐惊奇道:“掌柜的,你那胡子是粘上的吗?怎么掉了?”
掌柜下意识摸摸下颌,试到胡子还在,却是飞奔去柜台边上,探手从里侧抓起把剑,直接甩掉鞘就转身对那乞丐砍去。
这时,乞丐员外郎惊也不惊,他手一推桌子连人带凳滑到门口,躲过迎面劈来的剑气,笑着对那掌柜说:“久违了,稻草人。”
三更时分,打更的路过见着小店门敞着,灯也亮着,就走过去想提醒他们注意火烛,可刚走到门口他就吓傻了。
堂上桌翻凳倒,一具没了头的身子趴在地下的血泊当中,脑袋就搁在柜台上,侧面看去,胡子粘一半掉一半,睁眼直对墙上几个蘸血写成的大字——背叛清凉者死。
那叛字还没写对……
后来稻草人的身份暴露出来,这事儿就被传神了。凶手始终没有逮住,也不可能逮住,因为很多人都说亲眼见了,那晚有个威风凛凛、少了条左臂的剑客最后走进的这家小酒馆,疑是桑奇门主从聚窟洲回来,亲自去向那个出卖清凉山的稻草人索命。
否则他怎会被找到,叛字又怎可能写错?听说只有聚窟洲所有东西才是反的。
金华剑派对负责稻草人的弟子严加询问,终于把目标锁定在了瘸腿乞丐上,也许风声就是从那些散在城中各处的乞丐嘴里传出去的,毕竟哪有新店开张或者换了掌柜,他们全都一清二楚。
问题是这该如何查起?一条腿的乞丐,在东城之中至少有上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