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踪影,灵兽的独角白光喷薄,仿佛头顶一轮明月。
“笨蛋!”阿莽抡起玉斧大砍大杀,“你是五行师,不能干战士的活儿。”
“那干什么?”方飞环顾周围,水鬼又多了一倍,许多家伙从洞窟顶端生长出来,雨点似的扑向重明鸟。阿含、阿琼互为支援,“雷李”四面扫射,因为敌人密集,一颗“雷李”能把数只水鬼变成漫天白雨,尽管如此,两人仅能自保,地上的水鬼密密匝匝,向着方非和阿莽碾压过来。
“你得祛除水鬼,”阿莽和獬豸把方飞夹在中间,一人一兽杀得气喘吁吁,“把它们转化过来。”
“祛除?转化?”方飞还是茫然。
“可恶,”阿莽急得跺脚,“我该怎么说来着……”
“跟‘水鬼’争夺水的控制权……”阿琼在天上高叫。
“对!”阿含接嘴,“五行师的任务就是控制所有的水。”
“控制水?”方飞有所领悟,可是望着无所不在的水鬼,又觉信心动摇,他伸出右手,对准一只水鬼,还没转动念头,阿莽一斧头下去,把水鬼劈成两半,方飞无奈另找目标,对准一只提刀的水鬼,抽出元神之丝,把他跟水鬼联结起来。
那家伙陡然一震,方飞的脑海一片亮堂,不但清晰地感应到水里的元胎,更加捕捉到一个人影。那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两眼呆滞,无所适从。方飞无暇多想,精神锋锐如刀,切入水元胎和男子之间,活生生把二者分割开来。男子呜咽一声,身影袅袅散去,“鬼”走了,“水”还在,剩下的水元胎落入方飞的掌控之中。男孩心意所指,水人挥舞大刀,回身乱砍乱斫,水鬼措手不及,顷刻倒下一片。
“漂亮!”阿琼高处看见,激动得大声欢呼。
“还过得去,”阿含冷言冷语,“看来他还没那么笨。”
“这才是五行师……”阿莽称赞的话还没出口,水鬼蜂起反击,把转化的水人杀得一滴不剩,可是方飞一通百通,闪念之间,又有两只水鬼转化成人,阵前倒戈,杀得不亦乐乎。水鬼损兵折将,好容易击溃叛逆,突然后方哗变,又有四个水人掩杀过来。
四个、六个、十个……方飞转化的水人越来越多,在水鬼堆里中心开花,水鬼顾此失彼,背腹受敌,男孩信心陡增,双手狂舞,如同操纵傀儡,一口气控制住上百只水人,势如一支大军来去纵横,所过狂雨横飞、水流遍地。
“别恋战!”阿琼高喊,“五行师,往里面冲。”
方飞心领神会,集合水人军团向前冲突,阿琼、阿含“雷李”齐发,炸得火光冲天,阿莽跟随獬豸,斧影转动如轮,独角进退如风,前方的水鬼就像割刈的麦子,成片成堆地倒伏下去。
水鬼去了又来,死而复生,洞壁上的水球重重叠叠,简直就是密集恐惧症的噩梦。可是方飞意念铺张,如浪如网,许多水球来不及变成水鬼,就被他抢先转化过去,骨碌碌滚落下来,长出冰刃、自相残杀,时候一久,水鬼的生长落后于转化,抵挡不住水人,阵势出现缺口,方飞等人一股脑儿冲突进去,迅速深入冰窟。
冲杀二里有余,水鬼渐渐稀落,水人占尽上风。方飞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正想歇一口气,忽听洞窟深处传来一声吟啸,势如惊雷滚滚,激起无限回响,整座冰窟随之动摇。方飞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冷不防一股强风从前方洞口刮出,夹杂无数冰花雪片,吹得他张不开双眼。
“当心,”阿琼的声音在风雪中十分微弱,“这是冰龙息……”
方飞仓皇后退,下意识召集水人,可是念头闪过,始终不见回应,他心觉古怪,眯眼一扫,发现所有的水人当场凝固,变成一尊尊寒冰雕塑,龇牙咧嘴,手舞足蹈,姿态各式各样,偏又动弹不了。
水鬼无论远近,尽被强风吹散,变成片片雪花,随风狂舞,忽聚忽散,一眨眼的工夫,变成无数雪兽——雪狼、雪虎、雪狮、雪豹,落在地上,张牙舞爪。
“停!”方飞双手向前,集中意念,想要转化雪兽,可是已经晚了,神识刚刚侵入一只雪虎,别的雪兽已经扑到身上,张开黑洞洞的大嘴狠狠咬落。
方飞摔倒在地,身上传来撕裂般的痛苦,伴随直透骨髓的冰冷,“雷李”的爆炸在他耳边震响,跟着眼前一黑,男孩失去了知觉……
空虚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又被意识填满。方飞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堆碎片儿,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每一根骨骼都不听使唤,就连神志也支离破碎,一如黑夜里散漫的星光,费了老大力气才把它们聚集起来。
睁开眼睛,黑暗幽沉,风雪、怪兽、山都统统消失,周围是一个狭小窒闷的房间,横直不过三米,除了身下床铺,再无任何家具。对面墙上有个小孔,些微光亮照射进来,留下一个四方形的亮斑,左边墙壁上嵌着两个白木符牌,依次用红字写着“盥洗符”和祛除污物的“清理符”。
“这是牢房?”方飞恍然醒悟,他又回到了天狱,而今就在那些四方形的“积木”里面。所谓的“丙离国”,不过是一场真假难分的迷梦。
方飞望着墙壁微微出神,梦境里草木鸟兽、喜怒哀乐,乃至于每一片雪花都那么真切,摸一摸身上,竟有不少瘀伤。他使劲揉弄脸颊,挣扎着爬起身来,走到墙边,把手按在“盥洗符”上,水珠化为细雨,稀稀疏疏地洒在身上,天狱空气干燥,符咒搜集的水分也很稀少,仅能润湿身体,很难洗得畅快,不过冰凉的水滴让他彻底清醒,感官慢慢舒张,感受到真实世界的枯寂和荒凉。
梦境还在脑海里盘旋,尽管知道一切都是虚幻,方飞还是忍不住揪心。失去了“五行师”,山都必将陷入险境,那些小人儿如何应付冰雪猛兽?随着大梦醒来,复活“天皓白”的宏愿也变成了一个荒唐的泡影。
他伸出右手,借着微光凝视手掌,曲折交错的掌纹一如变幻莫测的人生。水珠淅淅沥沥地落在手上,方飞忍不住贯注精神,依照梦中所学,尝试御使水珠,一刹那,他的神识轻易钻进水滴,捕捉到其中的元胎,方飞先是诧异,跟着狂喜,念头一闪而过,手心的水珠如同梦幻般飘浮起来,点点滴滴,晶莹闪亮,宛然无数星辰,布满黑暗牢房。
“聚!”方飞轻叫一声,水珠应声凝聚,结成一颗晶莹光亮的水球,落到方飞指尖,随他心意忽远忽近,忽上忽下,变化无方,煞是好看。
“怎么回事?”兴奋劲儿过去,男孩忽又迷惑起来,如果这是现实,他又为何做到了梦里才有的事,或许他并未醒来,只是落入了另一个梦境。
“咦!”他想到一件事,匆忙低头看去,双腿一条不落地长在身上,齐齐整整,分毫无损。
“果然是梦?”方飞跌坐在床上,床铺是息壤变化,不软不硬,小有弹性,他撩开裤腿,仔细察看左腿,发现肌肤细嫩光滑,宛如新生的婴儿,以先前的断口为界,上下肤色决不相同,重生的部分更为白皙。
上一次看见左腿,上面还有一个可惊可畏的肉球,而今长出了货真价实的腿脚。方飞摩挲新腿,心神恍惚,转眼观望四周,但觉一切都很古怪,他起身轮番跺脚,比起右脚,左脚颇为乏力,想是新生的缘故,腿上的肌肉不够结实。
“这是真的吗?”他回身坐下,仍是不敢确定,断腿重生这种事,真的就像做梦一样。
呆了一会儿,外面嘈杂起来,响起数声放纵的唿哨,可是很快消失,变成窃窃私语,沙沙沙钻进方飞的耳朵。他心生好奇,起身走向方形小孔,正要向外窥望,眼前忽地一黑,身前墙壁裂开,出现一道窄门,夸父毛茸茸的小腿杵在外面,盘甲的声音当空炸响:“出来吧,小不点儿们,聚餐的时候到了。”
巨人说完走开,方飞愣怔一下,慢慢走出牢门,阳光无遮无拦地洒落下来,他一时睁不开双眼,手搭凉棚,抬眼观望,日头苍苍凉凉,挂在星穹深处。更多的光亮来自紫微,绚烂星球反射阳光,融合惨白的月光,一股脑儿倾泻在天狱星上面。可怪的是,尽管三星齐照,四周依旧灰暗,息壤能够吞噬阳光,光线很难逃脱它的捕捉。
囚犯三三两两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邋遢破旧,面容憔悴苍白,他们终于见到天光,眼里流露出快活的神采。
十一个夸父分散各处,仿佛十一座高塔,精白色的瞳子炯炯放光,探照灯似的扫来扫去。守卫们也站在高处,手持毛笔居高临下,监视人流穿过街道,分从四面八方拥向盘古神殿。
方飞蹒跚向前,新腿不但乏力,脚掌摩擦地面也隐隐作痛,冷不防一个年轻男囚从他身边掠过,狠狠撞上他的肩膀。方飞脚下失衡,险些摔倒在地,四周爆发出哄笑,“狗瘸子”、“死裸虫”的咒骂不绝于耳。方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但觉强烈的敌意在空气中涌动,附近的犯人纷纷向这边靠拢。
想到阴练华的话,方飞下意识握紧拳头,他留意空气里的水分,心子怦怦乱跳,这儿不是梦境,他从未在现实中使用“水化身”攻击真人,如果不能奏效,或许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别闹了,”洪亮的声音滚过上空,盘震的巨影笼罩下来,“如果我是你们,最好保持安静。”
敌意消失了,犯人垂下眼皮,沉默地走开。盘震的威慑相当奏效,在这个鬼地方,夸父就是活生生的神。
“谢谢!”方飞逃过一劫,冲着巨人点头致意。盘震默不做声,牵着天狗戌亢,拖着沉重的步子穿过星罗棋布的牢房。
“没关系,”冲撞方飞的男子在他身后低语,“夸父不会永远跟着你。”
方飞回头看去,那人二十多岁,又高又瘦,脸色焦黄,眼珠凸出,手脚格外细长,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狼蛛。他凶狠地瞪了方飞一眼,把手揣进兜里,甩开长腿一溜烟走远了。
方飞呼出一口气,回过头来,拍面见到了蝎尾狼。一段时间不见,望气士有些灰头土脸,贼溜溜的眼珠把方飞从头打量一番,边瞧边说:“那是蜘蛛猴。”
“你说什么?”
“撞你的小子,”蝎尾狼笑道,“他是血河帮的骨干,闻人寒的小跟班。”
“血河帮?闻人寒?”方飞莫名其妙。
“我来给你上一课,”望气士相当热心,勾住小度者的脖子,“天狱里的囚犯并非一盘散沙,而是东拉西扯地分为三拨:青冥会、玄黄党、血河帮。青冥会都是女犯,她们人数较少,不抱团无以生存;男囚犯分为两派,玄黄党和血河帮,前者没有命案,比如说我,坑蒙拐骗,弄点儿小钱;血河帮可就不同了,都是杀人越货、穷凶极恶的亡命徒,手上不沾人血,根本无法加入。这些家伙大多判了终生监禁,树大根深,心狠手辣,天狱里就数他们势力最大,被他们盯上,等于判了死刑。”
方飞暗暗心惊,忙问:“他们盯上我了?”
“那还用说,”蝎尾狼呲牙一笑,“你运气不错。”
“干吗盯上我?”方飞直觉一股冷气在小腹里乱蹿。
“不知道,”蝎尾狼冷笑,“也许因为你是‘叛道者’。”
“他们不也杀了人吗?”
“对于血河帮来说,杀人是一种荣耀,叛道入魔倒是耻辱,”蝎尾狼眨巴眼睛,“再说你的名气太大了,干掉九星之子能让他们吹嘘一辈子。“
“混蛋!”方飞的脑子一阵闷痛,看着周围不怀好意的人脸,生出一股子想要呕吐的冲动。
“没办法,这都是命,”蝎尾狼挺起胸脯,“我是不会看错的,你一脸死气,注定要死在这个地方。”说完这些,望气士神气活现地走开了。
方飞将信将疑,蝎尾狼的算命或许有误,蜘蛛猴的敌意却丝毫不假,他跟这些杀人凶犯从无瓜葛,但因“叛道”的罪名成了靶子。方飞恐惧之外,又觉忿忿不平。
经过空旷的广场,方飞一瘸一拐走进神殿,向日空旷的大厅塞满长桌长凳,颜色灰白冷峻,都是息壤所变。几个守卫站在门边分发食物,所用的杯盘碗盏也是息壤,这东西可软可硬,可粗可细,变成的餐具坚硬如钢、轻薄如纸,单论光滑细腻,胜过金属陶瓷。
比起餐具,食物更加寒碜,一碗白惨惨的稀粥,若干不知名的肉块,煮得半生不熟,还有几片不黄不绿的叶子,掺杂在烤焦了的面饼里面。
方飞满腹心事,领了食物找到一个空位,刚要坐下,一个壮汉闪身抢到,耸肩把他挤到一边。方飞东倒西歪,险些打翻了手里的饭菜,他孤单单呆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茫然看向四周,不知何去何从。
“嗐!”有人大声招呼,“方飞,这边。”
他扭头看去,吕品坐在左边角落,指着身旁空位。方飞心口一热,匆忙赶了过去,发现简真也在,大个儿盯着光溜溜的餐具,脸上挂着空洞的表情。
“你怎么了?”方飞坐下来肘了肘简真。
“我吃完了,”简真咕咕哝哝,“还把每个碗都舔了一遍。”
“不能添饭吗?”方飞同情地问。
“如果可以,我会坐在这儿吗?”大个儿有气没力地说,“这也叫聚餐?明明是舔碗。别说六年,用不着三个月我就得饿死……”
“你判了六年?”方飞终于想起这件事,“吕品,你几年?”
“九年!”懒鬼得意洋洋,“我可是主犯,他只是个从犯。”
“我怎么这样倒霉,遇上你们两个大衰鬼!”简真眼泪汪汪、怨天尤人,使劲骂了一通,肚子更加空虚,忍不住又捧起粥碗,想象早已消失的稀粥,伸出舌头舔了又舔。
方飞心中有愧,默默埋头喝粥,忽觉有人轻踢左腿,抬头一看却是吕品。
“嗐,”懒鬼笑着说,“你的腿长出来了?”
“呃,这是真的吗?感觉像在做梦。”
“我倒想做梦,”简真气恨恨地凑上来,“一觉醒来就躺在学宫。”
“你一觉醒来,肯定躺在猪圈,”吕品一巴掌把大个儿的胖脸扇到一边,转向方飞说,“只要元神完好,断掉的手脚都能长回来,真正糟糕的是元神受损。喏,记得北野王吗?他的腿一定是被‘神剑符’砍断的,那道符不光砍掉手脚,还能斩断元神,如果元神残缺,断掉的部位也会永远跟他告别。”
“我希望有人用‘神剑符’割掉你的舌头。”大个儿恶毒地诅咒。
方飞摸了摸新腿,终于确定身在现实,一颗心悠悠落下,低头咬一口烤肉,但觉软绵绵毫无嚼头,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肉?”
“根据我的研究,”吕品挑起一块烤肉,“这应该是‘垢蛆’。”
“呃……”方飞的肉块堵在嗓子眼上,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胡扯,”简真气冲斗牛,“垢蛆根本不会死,碎尸万段都不会死,吃垢蛆,呸,它会先吃掉你的舌头。”
方飞听得一呆一愣,但觉大个儿言之有理,勉强按捺恶心,拿起面饼塞进嘴巴,没想到这个难看的玩意儿十分美味,外酥里软,糯中带甜,一股奇香在嘴里弥漫,上冲头脑,下润心脾,方飞忍不住狼吞虎咽地连吃两口,忽觉有人注视,掉头一看,简真两道目光热辣辣盯着面饼,喉头一上一下,一个劲儿地吞咽口水。
方飞心生怜悯,掰开面饼,分给他一半。大个儿接过往嘴里一丢,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让面饼消失,而后揉了揉肚皮,直勾勾地盯着剩下一半。
“这是什么饼?”方飞说道,“以前从没吃过。”
“玉禾饼,”懒鬼把一块饼丢进嘴巴,“这玩意儿还不赖。”
“玉禾是什么?”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这个你不吃吧?”大个儿一边说话,一边抓起方飞的烤肉,用力塞进嘴巴,完事以后还大声吹嘘,“我这个人呢,最大的长处就是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两下。
“没错,”吕品顺顺当当地接道,“屎也能吃两下。”
“你才吃屎,”简真狠拍桌子,“你本身就是一坨狐狸屎。”
“吕品,”方飞闷闷地抬起头,“你说人能不能活在两个世界?”
“什么意思?”吕品放开大个儿的头发,不解地望着方飞。
“比如这一个我在天狱星,另一个我呆在另一个世界,那儿有花有树,有风有雪,如果这里的我死了,那儿的我也会死。相反,那儿的我如果复活,这儿的我也会重生……”
“什么这儿那儿?”大个儿嚷嚷,“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这个想法很有创意,”懒鬼摸了摸下巴,“要想了解这些东西,需要涉及时间和空间的道术,那玩意儿太高深了,我也是一窍不通。这方面天皓白挺有研究,如果他活着,你可以跟他请教一下。”
方飞听得发呆,难道说天皓白死前创造了另一个时空,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复活的机会?他想了又想,激动起来,又问:“蚣明车出事的时候,你在雪谷跟狐白衣斗法,用得也是化身吧?”
“那是‘水化身’里的雪舞,假期我舅舅教的。”吕品说道,“‘水化身’分为三种,‘水凝’、“雪舞”,“冰刃”,里面但数‘雪舞’最难缠。”
“为什么?”方飞问。
“雪介于冰和水之间,随时能向两者转化,比起‘冰’,雪的变化更多更快,比起‘水’,雪的攻击力更加强悍,如果再加上风,风雪交加,更难防范。”
“怎样才能对抗雪舞?”
“问这个干吗?”懒鬼瞅着方飞,“你今天有点儿奇怪。”
“我正在练习‘水化身’。”方飞羞于说出梦中遭遇,毕竟虚无缥缈,说来太过荒唐。
“没有固定方法,”吕品用勺子搅动稀粥,“不能压倒对方,只能用‘雪舞’对付‘雪舞’,但你要明白一件事……”懒鬼把目光从碗里挪开,意味深长地盯着方飞,“化身不止用来攻击,还能用来防御,任何时候,先保护自己,再攻击敌人……”
“防御?”方飞陷入沉思。
“嗯哼!”简真打了个响声,“天素来了。”
方飞吓得一抖,哧溜钻到桌子下面,藏好身形,再看神殿大门。果见天素站在门前,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她看上去更加单薄,眼圈儿微微发暗,肌肤白得透明,就像玻璃上的冰花,轻轻呵口热气,就能把她整个儿融化。
“她在找什么?”吕品问道。
“还用说吗?”大个儿踢了方飞一脚,“找他呗!”
“她看上去挺着急。”
“急着干掉他,”简真又踢方飞,“反正不关我的事,你们最好自己解决。”
天素看了一会儿,大失所望,端过食物向右边角落走去。
“她走了,”大个儿为方飞直播天素的动向,后者缩在桌子下面不敢露头,“嘿,奇怪,那边都是女的,一个男人都没有。”
“那是青冥会。”方飞忍不住说道。
“青冥会?”吕品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方飞把天狱的势力分布说了一遍:“天素是女生,肯定加入青冥会。”
“方飞你杀过人,多半参加血河帮,我呢,准是玄黄党……”懒鬼还没说完,就被大个儿打断,“我才是玄黄党,你就是血河帮的料,因为你陷害了一个无辜的好人,断送了他的大好前程。”
“好人?”懒鬼左右张望,“谁呀?”
“我!”简真指着自家鼻子。
“你算哪门子好人,你顶多是个蠢人。我又没叫你帮忙,你傻头傻脑,自个儿要去招惹巫史……”
“你……”大个儿气得两眼发红,“你没有良心。”
“要良心干吗?”吕品心安理得地咬着玉禾饼,“良心又不能当饼吃。”左边传来一阵骚动,简真翘首观望,精神大振:“哟,打起来了。”
“谁啊?”方飞闷声问道。
“天素……跟一个女的。”
方飞一股脑儿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伸长脖子一看,天素站在桌子旁边,手里的餐盘打翻在地。一个又高又胖、满脸横肉的女犯人左手叉腰,粗壮的右手捏住了她的脖子,其他的女犯坐在一边冷眼旁观,平静自若的样子就像观看《新闻联播》。男囚犯却很兴奋,一个个站起来探头探脑,发出流里流气的怪叫,尽管无比躁动,却没一个上前,男女两方之间,俨然隔着不可逾越的天堑。
方飞差点儿冲了上去,可又马上打消了念头。他看见了天素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锐决绝,无论面对什么,永远不会退缩。
“小不点儿,”女犯人的嗓门儿比许多男人还要粗壮,“再说一遍,这儿没有你的位置,给我滚远一点儿。”
“哇喔喔……”男犯大肆起哄,“贾娅,干得漂亮……贾娅,你来捏捏我怎么样……贾娅,我就喜欢你这个大胖妞儿的骚劲……”
胖女犯听见叫声,洋洋自得,她卖弄风骚,冲着人群大抛眼风,又用歹毒目光狠刺那个叫她“大胖妞儿”的糟老头子。两种表情在她胖脸上无缝切换,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你叫贾娅是吧?”天素声音很轻,可是非常清晰。
“是又怎么样?”胖女犯凶巴巴回答。
“你打翻了我的碗。”天素说道。
“你说什么?”贾娅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打翻了我的碗。”天素扬了扬眉毛。
“那又怎么样?”胖女犯盯着天素,心底里蹿起一股邪火,五指微微发力,恨不得一把捏断女孩的脖子。
“赔我!”天素简短回答。
“你说……”贾娅的咆哮刚刚出口,腋下、肘部微微刺痛,整条胳膊失去知觉,她一愣之间,天素已经脱出掌握。
胖女犯惊怒交迸,闪电伸出左手,抓向女孩头发。天素把头一低,轻轻让过她的爪子,双手拧住她的手腕。贾娅刚要挣脱,肩窝微微一麻,手臂登时麻痹。所有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她还没回过神来,天素顺势借力,扯住她的胳膊,钻进她的怀里,腰身急剧拧转,如同拧成螺旋的钢丝,纤瘦的身子迸发出千钧磅礴的力量。
贾娅脑子一空,人已经飞到天上,超过两百斤的身躯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砰的一声闷响,狠狠砸中地面。
神殿一下子鸦雀无声,仿佛有人关闭了电视,无论男犯女犯,全都目定口呆。
“毫无悬念,”懒鬼啧啧称赞,“如果要押宝,一百次我都买冰山女。”
“招惹天素还不如自杀。”大个儿高冷地抱着膀子。
落地的一刻,贾娅出现了短暂的晕眩,紧跟着羞愧和狂怒直冲头顶。她小腹用力,皮球似的弹了起来,两只三角眼剜向天素,面孔挤成一团,露出两排半黄不黑的牙齿。
“好……”有人喝一声彩,发现无人响应。
贾娅恨到了极点,入狱之前,她就是恶名昭彰的人口贩子,专门贩卖女童,为了拿到“货物”,不惜谋杀孩子的父母。她的手上血债累累,犯下的命案数以十计,落网以后本应处死,无奈证据不足,加上贿赂法官,结果从轻发落,判处监禁终身。
来到天狱以后,贾娅仗着凶狠无赖,到处惹是生非,就连许多男犯也让她三分。“大胖妞儿”占惯了便宜,越发作威作福,谁料一不留神,竟让一个小女孩摔了个大跟斗。她颜面扫地,激起凶残天性,双手一抖,两根冰刺蹿了出来,细长尖锐,闪烁寒光。贾娅一声暴喝,疾步冲向天素。
天素后退半米,忽又向左飞奔,脚步轻盈了得,简直动若脱兔。贾娅转身追赶,冷不防脚底一滑,瞥眼看去,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薄冰。她万没想到天素逃跑中还能使坏,马步下沉,匆忙来了个急刹,不料膝窝一麻,气力一泻千里,胖大的身躯收势不住,嗖地一下腾空飞出。
贾娅长相粗笨,可是身手灵活,半空中一拧腰身,想要翻个跟斗,哪儿知道天素反身冲来,哧溜一下钻到她的身下,双手在她腰上一托,用劲既巧又急,胖女犯身子发轻,女孩抓住她的后腰衣裳借势就转,双脚高速交换,快比**旋风。
贾娅身不由主,头晕眼花,嘴里呼呼喝喝,手里冰刺狂舞,奈何敌人躲藏的地方是她无法够到的死角,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碰到天素一根汗毛。
刹那间,天素转了六圈,势能蓄满,叫一声“去”,贾娅应声飞了出去,撞上两张桌子,砸翻三排长凳,杯盘碗盏滚落一地。女犯仓皇躲开,惊恐地望着贾娅满脸是血,葫芦似的在地上乱滚。
“我杀了你!”贾娅皮粗肉厚,受了重击,仍未昏厥,挺身想要跳起,忽觉手腕一紧,多了两根青金色的藤蔓,深深扎根息壤,如同两副手铐,挣不脱,扯不断。她无法可想,尖声怪叫,双腿乱蹬,但听嗖嗖嗖青藤长出,又把她的双脚缠住,跟着缠腰,缠胸,最后勒住脖子,把她牢牢困在地上,除了扭来扭去,再也无力起身,眼看着天素漫步走来,一手按腰,冷冷审视自己。
“小贱货……”胖女犯张口就骂,不料天素一脚踢中她的耳根。贾娅脑子里钟鼓齐鸣,眼前一团模糊。冰山女一不做、二不休,双脚此起彼落,疾风暴雨般往“大胖妞儿”身上招呼,踹得她血肉模糊,尖声的谩骂变成无助的**。
“真狠,”吕品心虚地瞅着方飞,“我说,上次你怎么逃脱追杀的?”
“我也不知道。”方飞小声支吾,脑门隐隐作痛,仿佛天素踩踏的正是自己。
“她绝对手下留情,”大个儿想法乐观,“毕竟大家都是‘危字组’的……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儿?哼,我知道你们的想法,都别把我当成傻瓜……”
“出了什么事?”裴千牛的大嗓门轰响如雷,天关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队看守,还有两个夸父亦步亦趋。
天素退到一边,抄着手不动声色。贾娅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气息有进无出,眯着肿胀的双眼,顽固地不肯昏迷。
裴千牛大踏步走上来,看了看胖女犯,皱眉盯着天素:“你干的?”天素默然点头,裴千牛哼了一声,嘴角下沉:“胆子不小,我说过不许打架。”
女孩还没开口,忽听一个沉着动人的声音说:“星官大人,这不是打架,她俩闹着玩儿呢!”
天素应声望去,远处角落里站起一个女犯,年纪不小,个子高挑,暗青色的短发不过齐耳,丹凤眼十分漂亮,上挑的眼角给人精明厉害的感觉。
“闹着玩儿?”裴千牛瞪着高挑女犯,“萧堇,你骗谁?”
“星官大人息怒,”女犯微微一笑,“我实话实说,喏,贾娅,你说呢?”
贾娅盯着女犯两眼出火,女犯笑脸不变,瞳孔微微收缩。贾娅张了张嘴,抖索索转向天关星,口齿不清地承认:“对、我们闹着玩儿……”因为太过憋屈,话没说完,两颗泪珠先滚了出去。
“闹着玩儿你哭什么?”裴千牛冷笑说道。
“我眼睛不舒服,”贾娅瓮声瓮气,“反正就是、就是闹着玩儿。”
天狱长瞪她片刻,咕哝一声“见鬼”,回头下令:“带她去看狱医。”一个女看守上前,写出“搬运符”,把贾娅的大身子运送出去。
“萧堇,”裴千牛沉着脸直视高挑女犯,“今天的事我不深究,可你别以为能糊弄我,管好你的牛鬼蛇神,出了麻烦我唯你是问。”
“那可担不起,”萧堇笑容可掬,“我一个囚犯,哪儿能惹什么麻烦?”
“矫情!”裴千牛走到盘古头像下面,冲着人群大声说道,“我要提醒一句,天狱里斗殴是非法的,任何造成他人死伤的行径都要严惩,打入地牢是最轻微的惩罚。”
人群微微躁动,方飞感觉到一丝恐慌,但听裴千牛又说:“吃完以后,有两刻钟的放风时间,好好珍惜,不要胡闹,谁也逃不过夸父的眼睛和天狗的鼻子,无处不在的息壤能把你们就地埋了。明天的劳作时间是辰时,所有人在广场集合。”天关星的眼睛把人群梳理一遍,最后将方飞挑了出来,回头对副狱长巫唐耳语两句,带着随从匆匆离开,夸父留了下来,沉默地看着人群。
“苍龙方飞,”巫唐走过来问道,“吃完了吗?”
“还没有。”不知什么缘故,方飞看见巫唐总觉心虚,副狱长看他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快一点儿,”巫唐不耐烦地说,“吃完了跟我去狱长室,星官大人要见你。”
方飞挨了一记闷棍,两个伙伴同情地看着他。小度者僵硬地坐下,用勺子挑着稀粥一点点送进嘴巴,他故意拖延时间,而且越久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