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来了?”吕品看着祖母惊疑不定,“你不是病了吗?”
“我必须来,”老太婆颤声说,“你不能参加考试!”
“为什么?”吕品看着元迈古怒火中烧,“因为他?”
“不是!”老太婆抿了抿嘴,言不由衷地说,“我们凑巧遇上。”
“为为什么不能考试?”吕品追问。
“不为什么,”老太婆避开孙子的目光,“反正你马上退学,跟我回家!”吕品注视她片刻,倔强地摇头:“我不回去!”
“你敢?”老太婆声量拔高,“你不回去,我死给你看!”
吕品愣住了,仔细打量祖母,发现她比一年前瘦了不少,眼窝深陷,面容枯槁,眼底流淌的并非愤怒,而是刻骨的恐惧。他心有所悟,掉头看去,阳明星笑眯眯望着峡口,似在欣赏变幻的烟云。
“元迈古!”吕品咬一咬牙,单刀直入,“这跟天外天的赌约有关吗?”
“你说什么?”元迈古斜眼瞅来。
“危字组必须输,”吕品吐一口气,“因为白王必须赢!”
“小心你的嘴,诽谤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元迈古冷淡说道,“你不退出考试,危字组就能赢吗?白虎吕品,你当你是谁?”
吕品感觉一股寒气钻进脖子,不由缩了缩脑袋。尽管他不想承认,可是元迈古说得没错——有他没他,危字组都毫无胜算。
懒鬼回头看去,方飞盯着他一脸疑惑,再看祖母,老太婆泪眼婆娑,身子哆哆嗦嗦,就连站立也很困难。元迈古一定给了她很大的压力,祖母只是普通人,没有能力对抗斗廷。
“方飞,”吕品心在滴血,声音小得可怜,“对不起,我……
“吕品!”一个娇脆的声音传来,“如果你退出,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懦夫!”
吕品一愣,应声望去,峡口云开雾散,走出一个红衣女子,二十出头,体态颀长,姿容妍丽,深红色的长裙像是一片燃烧的火焰。
“你是谁?”女子来得突兀,吕品一时摸不着头脑。
“呀!”老太婆发出一声惨叫,吕品掉头望去,祖母双眼睁圆,直勾勾盯着红衣女子,仿佛见到鬼魅,面孔因为惊骇大幅扭曲。
“林映容!”红衣女子冷冷一哂,“你还认得我?”
林映容是吕品祖母的本名,她的口唇哆嗦两下,突然发出一声狂叫:“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是吗?”红衣女子笑着向她走来,“你再看看!”
“我不看,你走开!”林映容捂着脸向后一跳,“你死了,死了,我亲眼看见你死了……”
“既然我死了!你又害怕什么?”红衣女始终笑容可掬。
“我……”林映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浑身簌簌发抖,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你是谁?”吕品困惑地望着女子。
“你问我是谁?”红衣女的眼里闪过深切的痛楚,她挺直腰身,笑容苦涩,“我叫狐红衣,我有一个儿子……”她直视吕品的双眼,“他的名字叫吕品!”
吕品的头顶响了一个炸雷,脑子嗡嗡作响,他瞪着红衣女子,嗫嚅说道:“你、你真是我妈?”
“林映容怎么跟你说我的?”狐红衣问道。
“她说……”吕品心里乱成一团,“她说你丢下我跑了!”
“是吗?”狐红衣瞅着老太婆冷笑,“你不是说我死了吗?”
“我……”林映容放下双手,虚怯怯望着女子,“你不是狐红衣,狐红衣已经死了!”
“你摸摸看,”狐红衣冲她伸出雪白的手掌,“我死了还是活着?”
林映容向后一缩,双手抱头,发出凄楚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吕品暴怒起来,冲着狐红衣大吼大叫。红衣女郎凄凉地望着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狐青衣,”元迈古咳嗽一声,“你的把戏耍够了没有?”
吕品不解地看向他,再回头,狐红衣不见了,狐青衣萧索地站在面前,脸上挂着苦涩的笑意。
“狐道师?”吕品后退一步,脸色煞白,他隐约猜到什么,心子噗通狂跳,“你怎么变成我妈?”
“她是我妹妹,”狐青衣叹了口气,“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妈妈从没有丢下你。她只是死了,跟你父亲一块儿,在炼妖台上烧成了灰!”
人群里响起一片惊呼,宫奇怪腔怪调地说:“原来他是一只狐狸,难怪犬妖冲着他叫!”
“太可笑了,”巫袅袅高叫,“我的同学是个妖怪!”
“巫袅袅,你闭嘴!”方飞回头怒吼。
“该闭嘴的是你,”巫袅袅两眼出火,“臭裸虫!过了今天,你和这只狐狸都要从我眼前消失!”
吕品感觉浑身发冷,心窝里像有一把小刀来回搅动,他僵硬地掉过头,直勾勾盯着祖母:“他说的都是真的?”
林映容低头不语,吕品心头豁亮,回头盯着狐王:“为什么要烧死他们?”
狐青衣看他片刻,幽幽说道:“无论什么时候,道者和妖怪的结合都是一种禁忌。”
“胡说!”元迈古反驳,“没有任何法律禁止道者和妖怪联姻。”狐青衣瞥他一眼:“真正的禁忌,从不在纸上,而是在心里!”
“没那回事!”元迈古不紧不慢地说,“据我所知,狐红衣不是因为这个被烧死的,她的罪名是谋杀道者罪和人伦弑亲罪。”
“杀谁?”吕品问道。
“你祖父!”元迈古停顿一下,“我还记得这个案子,你的祖父反对婚事,找你母亲理论,两人一言不合动手,你祖父受了重伤,回到家就死了。你母亲身为妖怪,杀了道者和公公,同时犯下两条重罪,根据《道与妖的扎尔呼》,斗廷有权对她执行火刑。让人惋惜的是,执刑的时候,你的父亲突然冲进了火里,有人猜测他疯了,也有人说他是殉情。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吕品仿佛掉进了深海,浑身冰冷,无法呼吸,他望着狐青衣,眼里流露出一丝乞求:“这是真的吗?”
“你认为呢?”狐青衣冷笑,“你认为你的父母是什么?杀人犯,疯子?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吕品抱住头发出咆哮,“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祖父可不是去‘理论’,他召集几十个道者围攻你的母亲,想要把她置于死地。混战中,红衣失手伤到你的祖父!可是……”狐青衣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翳,“你祖父真正的死因是中毒,他是被刺血蚊的唾液毒死的!”
“很清楚,”元迈古冷笑,“你妹妹用了毒!”
“不!”狐青衣一字字说道,“我们从不用毒!”
“谁能作证?”元迈古眯起双眼,“除了你妹妹,谁还有杀人的动机?”
“林映容!”狐青衣掉头沉喝。
老太婆自从见到“狐红衣”,前尘往事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在她的脑海里横冲直撞,让她惊慌失措,神不守舍。猛可听见叫喊,下意识抬眼,骇然后退一步,瞪着身前一个高高瘦瘦、长相刻薄的老头儿,他的面孔惨灰发绿,口鼻渗出乌黑的脓血,猩红的眼睛盯着林映容,嗓子里发出近似呜咽的嚎叫:“你为什么杀我?”
老太婆像被闪电劈中,一手指着老头,捂着嘴巴连连后退:“不,你死了……”
“为什么对我下毒?”老头儿跨前一步,凄凄惨惨地望着她,“为什么杀我?”
“别过来!”老太婆眼珠上翻,快要昏了过去,“我没有……你死了……我没有……”
“妈!”一个柔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都知道了!”
林映容停止了颤抖,脸上流露出梦魇神气,她僵硬地拧转身子,望着俊秀颀长的年轻男子,男子的眉眼跟吕品相似,只是脸色惨白,眼里充满悲哀。
“书维?”林映容扑上去抱住男子,“书维!你还活着?”
“我都知道了,”男子微微苦笑,“你毒死了我爹,再嫁祸给我的妻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拆散我们?你以为她死了,我就能回心转意?”
“不……”林映容失声痛哭,“好孩子,我都是为了你呀!”
“你把我逼上了绝路,”吕书维神情木然,“我不能告发你,因为您是我的母亲,我也不能眼看红衣含冤惨死,因为她是我最爱的人。我想了整整一晚,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陪着红衣去死,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去另一个世界,那儿只有我和她,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我不得不那么做,”林映容嘶声叫喊,“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让你娶一个妖怪,她会毁了你,所有人都会瞧不起你。为了你的前途,我可以杀掉任何人。”
“包括我吗?”老头儿呜咽问道。
“对!”林映容回过头,阴沉地望着他,“你这个老蠢货!”
老头儿摇了摇头,变回了狐青衣的样子。林映容愣了一下,猛然回头,发现儿子步步后退,脸上挂着凄然的笑容,身子却如轻烟似的袅袅散去。
四周静得可怕,林映容茫然地扫视人群,忽然双腿一软,怔怔地瘫坐在地上。
“这是诱供,”元迈古干巴巴地说,“狐青衣,诱供的证词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法律才要证据,事实并不需要,”狐青衣扫一眼吕品,“你知道事实就够了。”
“这不是事实,”元迈古声调上扬,“这只是你的臆想!”
“你以为我没找过证据吗?”狐青衣望着他微微冷笑,“红衣死后我就找过,结果证人失忆、证据失踪,有人藏在幕后,千方百计地掩盖所有的痕迹。林映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魄力。”
“你想说什么?”元迈古皱起眉头。
“你心里清楚,”狐青衣停顿一下,“皇师利更清楚。”
“当心你的嘴,”元迈古顿了顿,“我来这儿可不是看你演戏!”
“哦?你来干什么?”
“监督考试!”
“你想改行?很可惜,八非学宫不缺道师。”
“本次考试事关重大!天皓白是当事人,又是监考人,斗廷怀疑他不能保持公正。”
“天皓白没有来!”
“吕品是你的侄子,我也怀疑你的立场!”
“抱歉!”狐青衣冷笑,“你的立场也很可疑。”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元迈古回头看向水灵光,“本次考试将对全紫微直播!”
学生里惊呼不断,跟着一片欢腾,许多人兴奋莫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直播由我来完成,”水灵光笑嘻嘻地走上前,“狐道师,请多关照!”使劲握住狐青衣的手一顿摇晃。狐王无动于衷,望着她冷若冰霜,水灵光尴尬起来,讪讪放手,回头说道:“准备直播!”
五个记者走向峡口,点燃手里符纸,嗤嗤数声,符纸变成一团凄惨的绿火,发出吱吱怪声,嗤地跳到半空,火势上下翻滚,俨然转动的眼珠,浮浮沉沉,充满诡异的活力。
“碧磷妖瞳!”方飞冲口而出,简真诧异地看着他:“你也认得这个?”
方飞的心子别别狂跳,想起红尘时,鬼八方也曾用这一种惨绿色火眼搜寻四周,不是隐书护主,他和燕眉在劫难逃。
记者符笔一扬,“碧磷妖瞳”尖声怪叫,先后钻进峡口迷雾。记者展开通灵镜,写下一串符咒,镜子里陆续显现出谷里的景象,妖瞳的光芒穿透迷雾、无所不至,无论巨石小草,全都一清二楚。
狐青衣看向吕品,懒鬼木呆呆站在哪儿,仿佛丢了魂儿,变成一具空壳。
狐王叹一口气,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吕品浑身一抖,怒视狐青衣,猛地一拳打中他胸口,狐王后退一步,诧异地望着他
“你干吗不救我妈?”吕品两眼充血,发出一声嘶吼。
“我无能为力,”狐青衣苦涩摇头,“我必须遵守《道与妖的扎尔呼》!”
吕品望着林映容心情复杂:“你为什么不向她报仇?”
“你父亲的死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狐青衣叹一口气,“我本想把你带走,可我发现道者的世界更适合你,再说……”他扫了老太婆一眼,“她对你还算不差!”
“你变成我爹说的那些话……”吕品咬了咬嘴唇,“他真的说过吗?”
狐青衣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张叠好的蓝色信纸:“他死前寄给我的‘纸剑传书’,他没用通灵镜,因为害怕有人拦截。”说着瞟了一眼元迈古。
吕品展开信纸,信很短,亮银色的字迹让他倍感亲切。
狐王青衣阁下:
我最亲的人害死了我最爱的人,我无路可走,唯有选择死亡。令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希望我的死能平息你的愤怒,不要为难我剩下的亲人。
白虎吕书维绝笔
某年某月某日
“这封信让我猜到了真相。”狐青衣微微叹息,脸上的神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信纸微微颤抖,吕品沉默一下,叠好信纸递给狐王。
“不用了,”狐青衣倦怠地挥了挥手,“留给你吧!”
吕品点了点头,揣回兜里,转身走向方飞,说道:“我要参加考试!”
“你确定?”方飞担忧地看着他,“你的脸色很差!”
“我要证明一件事!”吕品盯着元迈古大声宣布,“我的出生不是一个错误!”
元迈古脸色阴沉,假装没有听见,目光飘向峡口。
水灵光打一个响指,一面通灵镜飘到身前,映照出她窈窕靓丽的身影。
女主播打量镜中女子,露齿一笑,志得意满,写一道“扬声符”,符笔凑到嘴边,对着镜子侃侃而谈:
“这儿是浮羽山东面的苍灵地峡,八非学宫丙申届一年生将在这儿通过‘四神关’、完成年末大考,其中的优胜者将会获得‘魁星奖’。这个伟大的传统家喻户晓、可是今年的情况有所不同。天皓白向皇师利承诺,如果‘九星之子’苍龙方飞所在的‘危字组’不能赢得魁星奖,那么他将放弃名字、永远隐退。这是一件震动世界的大事,如果天皓白隐退,苍龙人将失去天道者,我为他们感到惋惜。天皓白非常伟大,可那是过去的事情,大家应该记得,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大魔师’天宗我都是他的孙子,他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灾星。
“我们都是上一次战争的幸存者,我们永远无法忘记战争带来的伤痛,从这个角度来说,天皓白应该负起责任,放弃名字是他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告慰战争的死难者,活着的人也才能得到一点小小的安慰……”
水灵光走到方飞面前,脸上笑眯眯的,眼里透着说不出的嘲讽:“九星之子,我们又见面啦!对于这次大考,你有什么看法?”
“没有看法!”水灵光对天皓白的评论让方飞相当愤怒。
“你认为你会赢吗?”水灵光口气里充满了嘲弄。
“不知道!”
“你可是主角,你总得说点儿什么?”
“没什么可说的!”
“看来大家说得对!”
“什么?”
“你是一个傲慢自大的家伙!”水灵光丢下方飞,兴冲冲地走向皇秦,“皇秦同学,你是角字组的组长吗?”
皇秦点头,水灵光故作惊讶地挑起眉毛:“角字组可是大热门,你一定能得魁星奖对不对?”
“我尽力而为!”
水灵光眼珠骨碌一转:“你对苍龙方飞有什么看法?”
皇秦稍感意外,皱起眉头,冷不防巫袅袅凑上前来,对着镜子大声说道:“他是个十足的骗子,今天‘角字组’会向全世界证明一件事——没有什么九星之子,苍龙方飞就是一个十足的骗子!”
“哇喔,信心十足,”水灵光笑嘻嘻地勾住她的肩膀,“真不敢相信,这种豪言壮语是从小女孩的嘴里说出来的。”
“我只是说明事实!”巫袅袅轻蔑地瞟了方飞一眼。
“好强的气势,”水灵光眉开眼笑,“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取胜。”
“白王无上!”巫袅袅举手行礼。
白虎学生齐声呼应:“白王无上!”声音传入峡谷,惹来阵阵回响。
皇秦嘴里念叨,眼角扫向方飞,小度者神情严肃,两眼望着天上。
“怎么样?”元迈古看向狐青衣,“可以开始了吗?”
狐王冷哼一声,转身面朝众人:“现在……出发!”
咻咻咻,呜呜呜,飞剑激射,宝轮腾空,甲士的翅膀卷起凄厉的狂风。学生争先恐后地闯进峡口,云雾聚散开合,仿佛无形的巨蛇,呼吸之间,把数不清的身影吞了进去。
“好戏开始啦!”水灵光望着镜头一脸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