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东西有何用?倒不如死了个干净免得费了咱家的吃食。混账东西!这贱骨头怎这般硬朗!怎不说话!”
他沉着面色,站在月下,受着老太监无理的鞭打,融融月色下的宫城,万籁俱寂,想必死了个人都是轻悄悄的。瞎眼嬷嬷走后,将他托付给了这老太监,老太监没了根没了子孙,全盛时认得干儿干孙一朝得了势,见他魄落,便都离了他去,势利得很。晚年也只好在这冷宫里苟且赖活着,他时而正常教他阴私,时而疯癫视他为仇人,皮鞭不要命了似的打在他身上。
晋殊闷哼受着,老太监打累了,晃着酒壶不知去了何处,徒留满身伤痕的他。他仍是站在月光下,只这月光清冷孤寂。
他蓦然想起宫宴时的那个小姑娘,他平生头一回见到他在心内咒了千万遍的妖妇之女。犹如旭日,生来便与他不是同一路人。
他在月色下,孤站了一整夜,东升时的光辉布上他孱弱纤瘦的身子,他无端起了胆怯,踉跄着僵硬的身子带着满身伤痕回了他阴暗的陋室。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血迹斑斑紧贴着血肉。奶嬷嬷命人抬了他回皇子府时,宫婢不明其里,欲为三皇子脱衣,削微使了些力气,那昏迷不醒的身体猛然一颤,也不知是有多痛,苍白干裂的双唇只泄出几丝闷哼。这衣服就像是长在了他体内,脱不得,太医无法,使了剪子,将单薄破烂的长衫从边角一点点剪开,从晌午到了晚间,这药才算是上好。
高烧灼得烫人,太医死马当活马医,下了剂猛药,索性他也不是什么顶金贵的皇子,若能熬得过去便是老天爷惜命,若熬不过去,也只能赚个金丝楠木的一品棺材妄为人世这一糟。
奶嬷嬷没让柔嘉跟着去皇子府,带着贵妃的勒令将小团子塞到了严肃的女先生手中。柔嘉不敢忤逆母妃,但心中万分挂念着晋殊,被女先生抓了好几次错处,不轻不重的罚抄了几遍三字经才算是捱过了。
柔嘉人小鬼大,颇为机灵,奶嬷嬷带着走了一糟,她也囫囵认了大概,一下了课,就从后殿的狗洞里猫了去,依着记忆里的路线左拐右拐寻到了皇子府。
奶嬷嬷的一番雷霆手段,让狗眼看人低的宫婢们误以为三皇子有了贵妃做靠山,自不敢轻慢了去,里外打扫了一通,屋内顿时窗明几净,地龙碳火熏熏燃着,那股子热气让柔嘉瞬间潮红了小脸,额间起了一层虚汗。
太医已经离开,屋内的药味浓重,柔嘉皱巴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靠近榻上呼吸微弱的晋殊。她使了力,爬到床榻一侧,汗湿的小脸贴近双目紧闭连梦中都深蹙着眉的晋殊。高烧的热烫得柔嘉一惊,他浑似个大火炉,唇瓣干裂,气音无意识出声:“水......水......”
这殿内没个伺候的人在,三皇子本就没有宫婢,今日各处又忙得很,宫婢们也只是做了表面功夫,洒扫了屋子又煎熬了药,便不见了人影。
柔嘉只好跳下床榻,攀着椅子,倒了杯茶水,又匆匆折回榻前,待她费力爬上了床榻,杯中的茶水也洒了大半,只够润着晋殊干裂的唇,却解不了他的渴。柔嘉不信邪,又试了几糟,仍是洒了多半茶水。
她别无他法,自个含了口茶在嘴中,小肉掌捂着嘴,单手攀上床榻,双唇贴近晋殊。昏迷中的晋殊只觉着火的双唇上贴上一处冰凉,他迫不及待启了唇齿,将这冰凉含入嘴中。刚得了趣,冰凉乍然离去,他急得蹙着眉,在梦中慌了神四处去寻,好半晌那冰凉又回到了他唇上,失而复得的落差感让他吮得有些急切,双手在虚无中轻挥,抓着那冰凉不让它离去。
“娘......”
“娘......”
“娘......”
病中的晋殊格外脆弱,承着寒霜的傲骨弯折了腰。贪婪的汲取这片刻的温暖,他将这团暖光抱在怀中,抱得恁紧,似是要揉碎了深埋在骨髓里。柔嘉险些喘不过气来,她不敢喊痛,不敢挣扎,她知道三哥哥比她还要难受万分,只皱着小脸任他那般抱着,抱久了后晋殊自然卸了力道,柔嘉也迷迷糊糊被热气熏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