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床侧,伸手切脉。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珠子一转,面有喜色:“将军!在下需试一下这姑娘脖颈下的温热脉动。”
李世民闻声忽然一怔:“怎么,她现在怎样了?”
“将军,这姑娘的脉象清楚缓和了些,稍有些许好转了。”医师杨思贵兴奋道。
“将军,真是太好了,无絮姑娘终于好转了。”一旁的段志玄也跟着欣喜不已。
“无絮!”李世民将无絮的手轻握着抚在自己的脸颊处,感受着那手心渐有的暖意,这才如释重负。他慢慢将无絮手臂放进被衾里,再将那棉衾上拉盖好,吩咐医师熬药,又叫来卫黎儿照顾无絮后,这才望着无絮,暗自轻舒一口气,起身即走:“我们走!”
“是!”段志玄赶紧跟着出屋。
晨光拂晓中,李建成的左翼军已势如破竹,随着雷永吉率先领兵夜袭景风门,左翼军迅速由东、南部,如潮水般连克内城数个据点,城中隋兵大乱。
当此时,李世民才下令右翼军分兵强攻西、北城门。
早已磨刀霍霍的右翼军各个勇猛非常,加之城中隋兵为李建成的左翼军所扰,军心大乱,很快内城的西、北门户便被攻破。
皇城、宫城隋军纷纷投降,仅一日之隔,昔日的大隋都城——西京大兴就变了模样。
城破之日,李渊全军,左右两部顺利会师。
李渊兴奋地召集两军统帅,却不见李世民的踪影。
房内,卫黎儿正用温热布巾擦去无絮额头上的虚汗,望着仍昏迷不醒的无絮,心自内疚自责:“我早该看得出来你在强撑,却还傻傻地听你的话,带你以身犯险……”卫黎儿一时语噎间,忽闻身后有声:“什么人?”回头一看,竟是贺拔云章。
“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好些了吗?”贺拔云章目不转睛地望着无絮。
“你守在这里一整夜?”
“他就是李世民,就是无絮一路要找的那个人?”
二人像是互不相通,各自言语。
卫黎儿望着贺拔云章嘴角半抿:“他二人早有婚约。”
贺拔云章怔怔立在原地:“我早该猜到,早该想到……”自嘲冷笑间,慢慢走到无絮床边,就这样静静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阵阵心痛袭上心头。
“你受伤了?”卫黎儿看着贺拔云章那左臂绯红的衣袖。
贺拔云章默不作声,只顾盯着无絮喃喃自语:“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不说不笑,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躺着,也能抚平我的伤痛。”言罢,一声痴笑。
卫黎儿呆望着贺拔云章的侧影,眉间一动:“走吧,我还是先替你包扎伤口吧。”说话间,无意一瞥,这才发觉李世民正站在屏风旁。
见黎儿神态,贺拔云章余光斜视,轻自一瞥,自知李世民就在身后。
“走吧,替我包扎伤口”贺拔云章说着转身便朝门外走去,丝毫不顾及李世民。
二人擦肩处,李世民忽然冷漠开口道:“你伤痛与否与她无关。”
贺拔云章顿时站定,一声冷笑,言辞绝绝:“我伤痛与否,与你无关!”悻悻而去。
“哎?”卫黎儿向李世民低头行礼后,赶紧追了出去。
李世民怒视着贺拔云章离去的背影,心烦意乱。
“无絮”李世民坐到床边,静静地望着无絮,耳边却响起了贺拔云章的那些话。
“喂,你给我站住!”卫黎儿喊住了贺拔云章,一把拽起他的衣袖,将他拽进了附近的医馆,推到了胡凳上:“医师,把你的刀伤药拿来给他敷上。”
“好,好”医师杨思贵一看是卫黎儿,赶紧放下捣药锤,过来一瞧:“这位公子伤得不浅啊”说着转脸低声探问卫黎儿:“姑娘,你可知屋中的那个重病姑娘是将军何人?”
“哦,她是……”卫黎儿正答时,一看医师杨思贵盯问的神情,不禁心有疑虑:“医师,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无事,无事,我看将军对那姑娘甚是紧张,所以才有此疑问,想必那姑娘定是将军十分在乎的人吧。”医师杨思贵心自盘算,见卫黎儿狐疑之色,赶紧眼珠子一转:“先来医治这公子的伤口要紧。”说着就要挽起贺拔云章的衣袖。
一脸深沉、蓦然沉思的贺拔云章这才回过神来:“你还不出去,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你今天就是把衣服脱光,我也不在乎。”卫黎儿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我在乎!哼,也对,女匪弯刀红什么没见过?”贺拔云章调侃着撇了撇嘴。
卫黎儿一听,心头来气:“医师,你先出去瞧瞧大将军帐下的那姑娘怎么样了。”
“好,我这就去。”杨思贵一听,急着取了个药瓶递给卫黎儿后,匆匆出屋。
卫黎儿挽起了贺拔云章的左衣袖,二话不说便把伤药涂了上去。
“啊!”贺拔云章一声鬼哭狼嚎的尖叫:“你,能不能,温柔点!”
“既然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女匪,何来温柔?!”卫黎儿阴阳怪气道,说着又涂了些药上去。
“再这样下去,我非得让你给治死!啊!”贺拔云章胳膊不禁剑刺般地一抖,又是尖叫一声。
“再这样下去,无絮才会被你烦死!”卫黎儿“呲”地撕开一条布。见贺拔云章忽然沉静下来,卫黎儿边包扎伤口,边说道:“自我昨夜见那李世民对无絮如此情深,便知他俩此生怕是难再分开了,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贺拔云章一把撇来了卫黎儿的手:“我的事何需你来指指点点。”
卫黎儿一听,立刻扔下手中布条,腾地站起身来,疾言厉色道:“好,算我多管闲事!不识好歹!”说罢,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你……”贺拔云章望着黎儿背影,捂着的伤口处疼痛不已。
屋内,李世民依旧守在无絮床前,焦急地盼着无絮苏醒。
慢慢地,盯着无絮的脸,忽觉她眉头稍皱,不禁激动地轻声喊道:“无絮”。
无絮煞白面庞上,目睫微动,微微地睁开了双眼,望着李世民嘴角微扬。
“无絮,你终于醒了。”李世民喜上眉梢,说着便握起了无絮的手。
“将军,不如让在下先来瞧瞧。”医师杨思贵低头近前。
“好,你快来看看。”李世民起身立在一旁,瞧着杨思贵诊脉。
躺在胡床上,浑身乏力的无絮微微闭上的双眼又慢慢睁开。
“将军,这姑娘热退了不少,看来我的药真是见效了。”杨思贵故意标榜言明。
“医好了病,我定为你记上一功。”李世民兴奋道:“你快去配药熬汤。”
“是,在下这就去。”杨思贵欣喜地奔出门外。
“无絮,可觉得好些了?”李世民赶紧近前,悉心问道。
“二郎?”无絮这才清醒过来,凝神静盯着眼前人:“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李世民说着握起无絮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是真的。”
听着这清晰的声音,看着这熟悉的面孔,无絮眼角处一行清泪顺势划过,李世民不禁用手轻轻拭去那眼角泪水:“没想到你我一别,竟至今日才得重逢。”说着径自强抑泪眼:“无絮新病,切不可伤心流泪。”
无絮缓缓抓着李世民为自己拭泪的手:“怎会伤心,我是高兴。”说着忽然转念又问:“如今战事……”
“无絮不必担心,我们已经攻下了西京。”
“当真?”无絮有气无力地欣喜惊问,见李世民笑着点头,这才放下心来,眼角淌出的热泪就这样润湿了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