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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马三宝一顿,见无絮稍许迟疑后,点头示意,马三宝这才退出帐外。
帐内寂静,贺拔云章步至无絮面前:“无絮方才所言,可算个约定?”
“约定?”无絮一脸茫然,不解其意。
“待天下定,到那时,再来抚琴,再听琴声。”贺拔云章鬓发飘散,眼目柔情,静待无絮答复。
无絮见此,赶忙低头,身子微退:“这?公子何意?”
贺拔云章一斜眼,正瞧见了帐外疑惑张望的马三宝,不觉一笑:“无絮莫惊,我非他意。我善奏琴,无絮善听琴,他人听音,唯有无絮解意。世人欣羡伯牙子期,不过知音二字。我遇无絮,幸得琴乐知音者。只是如今这乱世奏琴,的确是一无所用。待将来天下大定,我再抚琴,无絮可愿再做我这琴乐知音?”
“这?”无絮抬眼瞧了瞧贺拔云章,依旧是初识时的云淡风轻,不觉一笑:“贺拔公子真会说笑,公子琴乐冠绝于世,我怎敢当这知音二字,公子莫如此前那般取笑我了。”
“关乎琴乐之事,我从不说笑。”见贺拔云章不苟言笑,目不转睛的模样,无絮只好无奈地点点头,笑答道:“承蒙公子不弃,我定当洗耳恭听。”
“好!”贺拔云章顿时孩童般地欢欣雀跃:“那便与无絮说定了!”
无絮看着贺拔云章欢喜模样,虽有几分不解,但古来知音难求,只怕是这贺拔公子琴弦已久无人解所致。
将暮之时,贺拔云章果然随同变民军首领方云,率部众五六千人归顺李妙兰。
当晚,李娘子军扎营荒野,军中帐内,众人坐下欢饮。当此时,那侍立一人自报姓名道:“将军,在下杨陆原是一名乐师,今日趁此宴饮之际,不如我与妹妹曲乐袖舞,为各位将军英雄助助兴。”
李妙兰见众人欢喜,随即爽快答应:“好啊,那就有劳你们兄妹二人了。”
方云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起这琴乐,李娘子不知,我这军师,他的琴乐可是无人能比。”说着指了指杨陆:“那位小兄弟岂敢在这高人面前班门弄斧!”
“哦?公子才俊,还能如此善琴?既如此,不如今日奏上一曲?”李妙兰也满心期待。
贺拔云章抬头望了望对面座下的无絮,神色镇定地回言道:“方兄谬赞了。李将军不知,我已决意近日暂弃琴乐一事了。”
“哦?这是为何?”李妙兰不解。
“无他,只是与人有个约定而已。”贺拔云章说着眼神暗自瞥向无絮,无絮见此蓦地凝眉低头,双手不觉摩搓着捏成一团。
李妙兰并无甚解,丝毫没有留意那心思旁骛的暗动神色,接话调侃道:“公子如此在意这约定一事,想必这有约之人也是公子极为在乎的人了。”一句说笑,却见贺拔云章颇有喜色,李妙兰立刻会意,面露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来日再听公子抚琴了。今日就让杨陆兄妹给大家助助兴。”
言罢,众人举酒言欢,而立于帐侧的马三宝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贺拔云章,面露不悦。
这时,曼妙琴声起,一个头戴黑色幂离的女子徐徐进得帐内,摘下那黑色纱罗,低身轻轻一拜,身轻如燕的脚步随着弦乐自由舞动,身姿翩翩,长袖掩面时如闭月幽云,长袖舒展后,又如拂面微雪。双眸含笑,纤指撩人,榴裙回转,绣屐玲珑。莲步星转,凌波盈盈。琴瑟声中传情意,袖舞身中藏媚容。
座下观客,各个瞠目结舌,恍惚是见了仙女舞姿,尝了神仙趣味。
就连善舞的无絮也面露喜色,禁不住沉醉其中:“原来这杨惜月如此善舞,这舞姿当真是美轮美奂啊。”
柔婉琴声里,贺拔云章抬眼望去,望见的不是那长袖回旋,却尽是无絮盈盈笑颜。那笑靥惹得他忘却了世间所有,置身世外,周遭声响如同阵阵蝉叫,优美舞姿如同拂面轻风,而他则如观星赏月那般,满眼只见无絮。
帐内弦乐袖舞,帐外也是围火闲谈。
远处,戴宏几人正围坐在一起。他无意间回头一看,却见一旁的房玄龄正借着篝火光亮专心读书。
“房兄真是嗜书之人啊”戴宏说着凑近房玄龄。
“咦,什么,让我也来瞧瞧。”那个跑得飞快的男孩也嗖地跳了过来。
“一边去,小五,哪也有你!”戴宏喝道。
“莫要多读了几天书,多识了几个字,就小瞧我!”男孩小五撇嘴撒泼道。
房玄龄一看,笑着道:“这读书其实就是读道理,小五这般聪明,等以后安定下来也要进私塾,多读书才是。”房玄龄卷起书卷,摸了摸小五的头。
灰头土脸的小五咧嘴一笑,目光炯炯地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我都记下了,以后我也要做先生这样的人。”
“你小子,野心倒不小!”戴宏轻踢了小五屁股一下,引得周围一众人顿时大笑。
笑声中,戴宏瞥了一眼军帐,凑到房玄龄耳边,指着军帐方向:“房兄你瞧,这帐中似乎有一女子跳舞?何人?”
房玄龄瞧了一眼,毫不关心道:“宏弟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戴宏凝望着远处军帐处的舞姿身影:“难道,难道是无絮小姐?我以前就听说无絮小姐能歌善舞,是个才女呢。”
“无絮?哦,那位小姐啊。”房玄龄望了望军帐处映出的身影:“那位小姐可真是个聪慧多才之人,是这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啊。”
戴宏一听,颇为得意地点头一笑。
帐内琴乐袖舞中,马三宝忽然悄悄走到李妙兰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又将一封信交到了她手上。
无絮虽在赏舞,却时时心忧他事。见马三宝低语,不禁心事重重。
一曲舞罢,众人再饮数杯,也便尽皆散去。
贺拔云章步至无絮身边正要说什么,无絮赶忙低头:“公子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火把光亮照得贺拔云章秀面生辉,不言一字,不着一词,只是侧脸歪头笑望了一眼无絮,便白衣轻飘出了帐外。
无絮这才眨了眨眼,长出一口气。再看李妙兰正坐于胡凳,攥着那封来书,盯着木桌上摊开的兽皮地图。
无絮徐步走近,轻声问道:“长姐,何事冥想?”
李妙兰抬头一看,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书信递给无絮:“这是二郎的传书,他的右翼三军已经到了泾阳,眼下我军也得重整阵势,急行南下了。”
无絮接过书信,盯着那久别的熟悉字眼,爱不释手。
李妙兰瞧出了无絮心思,站起身来,不觉笑道:“无絮与二郎分别日久,见字如面啊。”说着,又调侃起来:“如今前线战事紧张,据渭水,攻大兴已是指日可待。只怕一时间,无絮难与二郎情意缠绵了。”
无絮一听,却是轻咬薄唇,凝眉再望一眼书信,纤指一折,便又递还给了李妙兰:“长姐之意,我自然明白。”无絮抬起双眼,忽有主意:“长姐,不日我们便要抵至泾阳,无絮还有个不情之请。”
“无絮且说。”
“如今正是非常时刻,我不想二郎为我分心。所以,待我们抵达渭水,还请长姐暂时不要告之二郎我的行踪。”
“这?这恐怕不妥吧。我岂可将无絮藏匿军中,而不告知二郎?”
“还望长姐成全,这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待到攻下西京,我二人再相见也不迟。”言至西京,无絮不禁又想起母亲,心中忧虑烦闷,她却只能独自承担。
李妙兰轻轻拍了拍无絮肩膀,欣慰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