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明月高挂,屋内灯烛摇曳。
高氏、长孙无忌、长孙无絮,三人坐于榻上,沉默不语。砚儿端来了三碗水,“夫人、小姐、少爷喝点水吧。”
长孙无忌沉不住气地站了起来,“母亲,与其在这里受这份苦,我们不如离开。”
一言既出,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高氏。
高氏低着头,慢慢地端起碗,押了一口水。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们若不在这里,又能去往何处?”
“我等的就是母亲的这句话。”长孙无忌迫不及待:“我们还有舅父家可以去啊,可以回母亲的母家啊。”
“是啊,夫人,少爷说的没错,我们可以回去啊。”砚儿也不禁道出心声。
“无忌,你坐下。”高氏表情凝重,“我们是可以回去。可是你们毕竟是长孙家的子孙,我也是长孙家的儿媳。回去,兄长家也是一家人,长久住下去,免不了受人闲话。寄人篱下,总非长久之计。况且,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是长孙家的人,一旦离开了,我们不可能再回到这里。”
长孙无忌无奈不解,据理力争:“母亲啊,您为何还想着回到这里。方才母亲说我们是长孙家的子孙,可这家人何曾把我们看作他家的子孙,又何曾把您看作是他长孙家的儿媳。今天关你们禁闭,明天就敢干出更出格的事。”
这时,一旁沉默的长孙无絮也不禁插嘴道:“母亲,我也同意兄长的说法,与其在这里受苦,不如去到舅父家。舅父向来为人宽厚,舅母也是知书达礼,我们与表兄妹也相交甚好。”
高氏看着三人充满期待的眼神,犹豫不决,“容我再考虑一二。”
“母亲,唉!”长孙无忌无奈一叹,气冲冲地径直走出屋外。
长孙无絮看着母亲,小小年纪也不禁低头凝眉。
屋内烛光沉闷而昏暗。
不一会儿,高氏的眼神突然停在了角落里的一块蓝布包裹上:“无絮,那是什么?”
长孙无絮被母亲的声音唤了回来,这才想起了图册之事:“哦,母亲,今日我在旧书房里找到了这个。母亲来看!”说着便起身拿来图册。
高氏翻看着地形图册,“这?”
“我记得父亲临走时曾跟母亲提起过一本突厥地形图册,莫非就是这个?”长孙无絮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氏恍然大悟,“没错,正是这个。你父亲那时说话不清。不过,我记得他以前倒跟我提起过,他曾秘绘有一本突厥地形图,原稿图在他这里,整理后曾呈给先帝。想来,这定是那原稿了。”
“未曾想这图册却在书房暗橱内。”
“这图册乃秘物,你父亲一直暗自珍藏,藏于书房倒也实合他喜好读书的心意。”
长孙无絮紧紧握着图册,视若珍宝。
高氏拿起烛光下熠熠生辉的玉佩仔细端详:“这突厥文字?”
“是‘箭射双雕,美名长孙’”
“正是,这便是你父亲当年一箭双雕的故事。只是,这玉佩从何而来,倒从未听你父亲提起过。”
“父亲向来不矜不伐,自然不会炫耀这些。”长孙无絮紧握着两件遗物,视如珍宝。
烛光里,高氏搂着长孙无絮,母女二人聊着书册,看着玉佩,这已被忘却的遗物却勾起了生人无限的追思。
次日清晨,日光和煦,可长孙府却又充斥着不安的气氛。
一大早,长孙安业便把高氏婢女砚儿叫了去,故意寻个口实又是一阵责罚。高氏母子三人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三人与那安业又是一阵周旋。无奈那长孙安业人多势众,长孙无忌也不免挨了安业两鞭子,直到臂膀上衣服顿时绽开,两道深刻血印渗出血来,那长孙安业才肯罢手。
事后,无忌之伤让高氏心疼不已。看着孩子们受苦,做母亲的又于心何忍。
给孩子们处理完伤口后,高氏一人默默走到廊下。院中破败的景象在视线里慢慢变得模糊不清,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就这样夺眶而出,她低声自语道:“老爷,或许我们真的该离开了。”
日子就这样消无声息地过着,直到有一天,长孙府来了两位客人——韩光、长孙顺德。
韩光乃是长孙晟生前的老部下,追随长孙晟多年,两年前被调任戍边,现为兵部侍郎斛斯政的部下。而长孙顺德则是长孙晟同母异母的弟弟,时任右勋卫校尉。韩光不久前得知长孙晟去世之事,悲恸不已。如今二人奉命回到东都,长孙顺德遂带韩光拜祭长孙晟。
崔氏面对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哭诉,寡居妇人,为长孙家辛劳持家,此类云云。
拜祭过长孙晟后,韩光提出求见三夫人高氏:“三夫人之兄乃是我的故友,我与三夫人也算是旧识,此次前来本该拜见。”
“哦,最近几日三夫人身体有恙,怕是不能见二位将军了。”崔氏当面婉拒。
“若是三嫂病了,我们就更该拜见了,看看有什么我们可以效劳的。”长孙顺德为人爽快,说话也是直截了当。
“这……”崔氏见状几次推脱,二人不觉生疑。崔氏越发难以自圆其说,便只道:“既然二位将军执意如此,那就请便吧。他日若有闲暇,再行闲叙。杜鹃,带二位将军去三夫人住处。二位慢走。”崔氏冷面冷语。
到了高氏住所后,聪明敏锐的韩光拍着长孙顺德的肩膀:“元康(长孙顺德的字)兄,我看那大夫人定是唬我们,此事必有蹊跷!”
长孙顺德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二人见了高氏后,一阵寒暄。长孙顺德环视着屋内简单的陈设,一声叹息:“嫂嫂不必客气。我此次前来,其一是带韩将军来祭拜大哥。其二则是,看望嫂嫂。大哥生前就曾数次跟我提起过家中之事,我也是多少知情的。三嫂为人善良,秉性纯厚,大哥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带病期间,也曾数次嘱咐我,将来嫂嫂若有难处,可随时告之。”
高氏闻听此言,眼眶有些浸湿,“多谢四弟记挂,惠兰感念在心。”
这时,长孙无忌、长孙无絮也高兴地从内屋走出,“无忌、无絮拜见叔父、韩将军。”
“哎呀,你们两个都长这么高了!多时不见,无忌越发高大,无絮也越发美丽了,快让叔父看看!”长孙顺德喜不自禁。
无忌、无絮二人施礼道谢。
韩光指着砚儿:“我看这丫头眼睛红红的,又听崔夫人今日话里有话,究竟何事?”
“这……这,说来话长,都是一些家事而已,将军不必挂心”高氏轻声一叹。
丫鬟砚儿一听却按耐不住,满眼噙着泪水:“夫人,我是丫鬟,主人说话,我本不该插嘴,不过,今天即便夫人您要惩罚我,砚儿也无话可说,我还是想把心里话告之二位将军。”
“砚儿”高氏的阻止声并未劝阻砚儿倾诉的急切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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