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四月,中原地区已是□□漾漾。绿烟萦绕,溪水潺潺。青天艳阳,山色微翠。烟花三月,春意盎然。尽是醉人美景,却唯独少了赏景之人。这一年的春天似乎只顾着孤芳自赏,已然忽视了渐荒的田间,人烟稀少的村落,还有那极尽奢华却又略显凄凉的洛阳城。
大隋的东都洛阳城,重建于大业元年。北据邙山,南临伊阙,横跨洛水。宫城、皇城、郭城,布如棋盘,奢华绮丽。
就在一个多月前,洛阳城里还是一派莺歌燕舞,繁华热闹的盛世之景。
这一年年初,大隋二世皇帝杨广命令在东都举行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歌舞盛会,这场旷世盛会使得东都洛阳耀眼夺目,繁华之象一时无两。而这位二世皇帝在东都玩得也是不亦乐乎,寻欢作乐,夜夜笙歌。可是,随着三月隋帝巡游江都,东都洛阳瞬间歌舞停息,黯然失色。两个多月的奢靡挥霍,使得东都洛阳在狂歌醉酒后,疲态尽显。
四月的春日似乎并不理会这人世间的兴衰荣辱。一只燕鸟扇着翅膀越过了青山绿水,飞过了乡村丛林,最后盘旋在洛阳城的上空。
城东北有一大户人家,府宅华丽虽比不上朝中权贵,但也算得上是洛阳名流。院落亭台,绿茵芳树,给人一种清静典雅,却又不失大度的贵气之姿。这户人家姓长孙氏,户主正是大隋名闻天下的右骁卫将军长孙晟。只是,半年前,长孙晟的离世带走了这个院落里昔日的欢笑。如今的萧条冷清,倒独添了几分凄凉,更有人情淡漠之感。
这日,长孙府的院落里,一个身着浅粉色裙装的女孩正仰头静静地望着这盘旋的燕鸟,燕鸟惊庭,旋而俯视。春意中的那抹浅色,已然成了这个院落里最优美的风景。落燕临庭,翩翩然驻于杨柳之上。
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树梢上这只远道而来的燕鸟。
女孩约莫八、九岁的模样,略显苍白的面庞,两道黛色蛾眉,秀长睫毛,明眸生辉,鼻挺唇秀。尤其是那如水般清澈的眼神里,充斥着未经世事的纯真、不加雕琢的美好,还有一抹淡淡的忧伤。青丝云鬓里一支简易的镂空蝴蝶步摇点缀其中。浅色半臂短襦、绯色拽地裙,纤腰楚楚,婀娜多姿。虽年纪尚小,却已是亭亭玉立,美人如画。
燕鸟抖翅,如烟的柳絮随之飘落枝头。轻飘的柳絮飞舞着,荡过眼前,或落于肩头,或挂于鬓发。
女孩抬起右手,一片柳絮落于指尖。“如絮如絮,我乃无絮。”女孩嘴角轻轻扬起,一脸天真,似在与柳絮说话。
正如女孩说与柳絮的话那般,她的名字唤作——长孙无絮。
长孙无絮,小字观音婢。说起这小字,是其父长孙晟对爱女独有的爱称,自父亲离世后,也唯有母亲呼此昵称。
这时,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推门直奔院内:“小,小,小姐……”
枝头上的燕鸟被丫鬟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吓地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长孙无絮望着飞走的燕鸟,转过头来:“怎么了?香草,瞧你急的。慢慢说!”
“小姐,可来不及慢慢说了,你快去看看吧,大夫人又在责骂三夫人呢。”丫鬟香草直指东院。
“什么?”长孙无絮转身飞奔向大夫人住所,香草紧随其后。
崔氏,长孙晟的正室夫人,出身名门望族,与长孙晟生有两子——长孙行布、长孙安业。崔氏是一个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且为人刻薄的狠角色。她依仗着两子身份和正室地位,做事向来泼辣妄为。自长孙晟去世后,崔氏顺理成章地成了这长孙府的实际掌控人。昔日的城府心机如今已是昭然若揭的任意妄为。对于长孙晟的遗孀二夫人刘氏、三夫人高氏更是无所忌惮。二夫人刘氏天生体质柔弱,软弱无能,事事听之任之,虽有二子长孙恒安、长孙无逸,却均已述职外地。刘氏生平只好潜心佛学,整日念经诵佛,久而久之崔氏也不再为难刘氏了。而长孙晟生前最为宠爱的侧室三夫人高氏,如今自然成了崔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高氏,名惠兰,北齐清河王高岳之孙,高劢之女,大隋治礼郎高士廉之妹。高氏天生丽质,贤惠淑德,知书达礼,颇得长孙府上下人心。而长孙晟生前更是将高氏视为自己此生唯一的红颜知己,对其恩宠有加。长孙晟的恩宠自然招来了正室夫人崔氏的忌惮,也由此在崔氏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这日,崔氏坐于堂内檀香木床上,正微闭双目,让几个丫鬟捶腿揉脚。那神情看似悠闲,而微睁的双眼,眼角余光却时刻盯在正站于堂下的高氏和跪着的贴身丫鬟砚儿身上。
“怎么,砚儿,你还有什么话说?”崔氏示意捶腿侍女退下,正襟危坐。
砚儿声音哽咽:“夫人,都是砚儿的错,砚儿实不知那瓷瓶如此贵重,擦拭时,是我不小心弄碎了瓷瓶,都是我的错,您就责罚我吧,此事与夫人无关。”
崔氏冷冷一笑,语调阴阳怪气:“责罚你?我是能打你啊,还是能骂你啊?你这丫头,身份娇贵的很,谁敢动你?再说了,责罚你,我那珍贵的瓷瓶就能复原吗?”
高氏低头认错道:“夫人不要生气,房间是我吩咐砚儿清扫的,我也不知那橱架上摆放有夫人珍贵的瓷瓶,这事要怪就怪我吧。”
崔氏转过脸,起身走到高氏面前,目光如刺:“呦,你们主仆二人可真是一唱一和,抢着受罚啊?”
跪在地上的砚儿立刻辩解道:“夫人,这不怪我家夫人,都是奴婢的错。”
崔氏脸色突变:“夫人?”
砚儿顿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赶快改口:“哦,不,不是,是我家娘子。”
崔氏一声冷笑,盛气凌人:“夫人?我看你是改不了口了吧。”说着恶狠狠地盯着高氏:“你是哪门子的夫人,说的明明白白地不就是老爷的一个妾吗,还妄称夫人?生前,要不是老爷年老糊涂,怎么会被你迷惑,你看看你进了府,府里可曾有过一日安宁。下人也管不好,儿女也管不好,自己呢,除了会妖媚之术,还会什么?”
高氏神情暗淡,眼底泛起泪花:“夫人怎可这样说,我是老爷的妾室没错,可是,我从不会什么妖媚之术,更不是平日里夫人想的那般轻薄之人。我与老爷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好一个情投意合。看来我这正室倒是像倒贴上去的,妨碍了你跟老爷的情投意合了。”崔氏刁钻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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