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许是防着蜀州枪仙,深藏不露的鱼公公说话总是滴水不漏。
先帝遗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自己根本不可能冲仇九良的亡者记忆中得知。
上面究竟怎么说,何时何地对姜姓之人下手,隆武老儿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这些机密,恐怕只有当今圣人和鱼朝恩这个守护李姓皇族两代人的大太监,最是清楚。
如芒在背的姜叔夜,无时无刻不揪着一颗心。
大宗师鱼朝恩这根刺,的想想办法拔了才行。
不然二姐在宫里,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姜叔夜恳求道:“柔儿,能否答应我,以后再不离开我家阿姐半步?”
甄柔乌熘熘的大眼睛一转,狡黠道:“不是不行,那你也得答应我有一事!”
“你说,就是天上的月亮,本郎君也给你摘下来。”
甄柔俏皮一笑:“娶我啊!”
“啥玩意儿?”
姜叔夜又好气又好笑地咕哝了一句,无奈道:“你怎么和那个左小棠一样,玩儿命倒贴?”
甄柔拍着胸脯道:“我一品宫女甄柔向来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大不了搬把梯子爬过去,总之一句话,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不讨厌柔儿,对不对?”
“再说了,这世间哪儿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隆武老皇帝当年后宫起码有几百位美娇娘……”
“还有,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都不介意,你这位名满神都的纨绔子,倒是扭扭捏捏起来,丢不丢人?”
甄柔叽里呱啦的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像是姜家三郎不娶她,倒成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甄柔自小长在深山,与白猿为伴。
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矜持和害羞。
更没读过女戒女训那禁锢己心的玩意儿。
加上又是一副天老二,她老大的性子,行事作风无拘无束,天高海阔。
只要自己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叫苦不迭的姜叔夜瞧着笑容灿烂的少女,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说是不喜欢面前甄柔,那是假话。
可他并非青涩无知的懵懂少年,仅凭着一时冲动便不管不顾。
做人,是要有底线的!
“好了,你我二人之事,日后再说!赶紧去皇城吧,阿姐定是等着急了……”
曾柔一撇嘴,豪横地扔下一句话。
“姜家三郎,休想逃出我的五指山!哼…”
二人和北衙禁军进了皇城左掖门,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碧凝宫。
圣人还在昏睡,姜婉儿将他二人带至了一处偏殿。
头一句话便焦急问道:“三郎,可有救治陛下的法子?”
其实,姜叔夜来之前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一路上,甄柔没少说碧凝宫的事情,尤其是李阙的身体每况愈下,姜婉儿几乎夜夜以泪洗面,哀哀欲绝。
李氏皇族其他人,姜叔夜可以置之不理,甚至有可能亲自动手屠戮。
可这个姐夫李阙,他不会袖手旁观。
“阿姐,我这里倒是有一颗能让凡人起死回生的丹药,只不过,得等人咽气后方可服用。”
李婉儿听罢,顿时眉眼舒展,露出一副意外的神色。
“你…真的有此神药?”
姜叔夜从芥子袋拿出那颗从仇九良手下得来的宝贝,递给了她。
同时眼神掠过二姐的小腹,开心道:“我是不是要做舅舅了?”
姜婉儿羞涩一笑,一手紧紧攥着丹药,一手轻抚着腹部。
垂首自语道:“你呀,有个神通广大的小舅舅,便不会一出生就没爹爹了!”
小侯爷听见这么一句,顿时鼻子一酸。
两个人好不容易历尽磨难走到一起,这才几天功夫,便要阴阳相隔。
还有二姐肚子里的孩儿,可是留着一半的姜家血脉。
幸好有彼岸阁这颗起死回生的神丹,不然阿姐得多可怜……
不过望着阿姐云鬓之上,犹胜两位李氏雄主皇帝的真龙紫气,姜叔夜内心一叹。
时也,命也,李阙这个姐夫就算死而复生,注定这辈子与姜婉儿无法白头到老,厮守一生。
收起杂念后,小侯爷扶着她坐下,打听起来那位大宗师太监。
姜婉儿收好丹药,缓缓道:“隆武皇帝的确留有密诏,据说当时只有懿宁太子和鱼朝恩在场,连靖安司司丞仇九良都没召见,不过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应该是与遗诏内容背道而驰。”
阿姐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当今圣人。
而且受隆武帝如此器重的蜀州枪仙,都不知晓密诏内容。
难怪什么蛛丝马迹都没从他记忆中找到。
姜叔夜点点头,提醒道:“姓鱼的阉人,万万留不得,小心驶得万年船,阿姐放心,三郎既然能杀得了蜀州枪仙,宫里这个大宗师,一样能除掉。”
姜婉儿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家亲弟,愣了半晌后,哈哈一笑。
“我说仇九良怎么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原来是三郎的手笔,这么说,他从蜀州带来的那些人,也都……”
“为咱大哥,姓仇的全族之命,也不够填!”
姜婉儿神色一变,责怪道:“你学谁不好,偏偏学阿耶,难道以后想做个小人屠不成?”
“小人屠?”
姜叔夜嘿嘿一笑:“该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留,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但是值得我姜家三郎去救的人,粉身碎骨,也毫不犹豫。”
姜婉儿欣慰一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三郎,如今以你的本事呆在青冥,怕是再没必要了,不如下山。”
“下山?”
“朝廷如今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以你的修为和本事,倒不如入朝为官,一展抱负如何?”
姜叔夜摇摇头,坦然道:“东夏朝廷将来有你,有阿耶足矣,我这性子,受不了那些管束,在背后帮帮忙就是,而且,我可不愿人家在背后称呼‘国舅’二字。”
“安阳侯府总要有人继承,你这个小侯爷,也不仅仅是个称呼而已。”
瞧着他不说话的样子,姜婉儿叹息道:“原来我家三郎志在修行大道,于这人间富贵不屑一顾,但你可知,长生一途,早已于九州断绝,何其缥缈,不如珍惜当下!”
姜叔夜眉眼一凛:“阿姐,谁说人间没有长生之路,等着吧!”
言罢,他摩挲着怀间芥子袋里的“荒木鼎”,嘴角漾起耐人寻味的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