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夜间时,才浮出水面伸个懒腰。
也不知道吞了这些赤蝼蛄的心脏,会不会赏个脸出来让自己瞧瞧。
可惜,小东湖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后,她连个泡都没冒……
姜叔夜拍了拍手心,有些失望地转身离开。
没良心的臭老金,差点儿把命丢在锦里村才弄回来的口粮,这么不领情?
一路上,小侯爷思忖着如何向阿耶开口。
看看天色,赶到安阳侯府,也快正午时分了。
结果刚来至“学达性天”那座牌楼前,突然看到两道人影儿。
姜叔夜眼睛一亮,随即满面喜色。
其中一人羽扇纶巾,白衣飘飘,一派风流儒士的风神秀彻之资,恍若天人。
可惜,却独坐四轮,似是双腿有疾不能站立。
姜叔夜一路狂奔,口中高喊着“姬叔叔”三个字,难掩激动之情。
来至名动天下的白衣国士面前,三郎俯身一拜,恭敬至极。
随即,又冲着姬叔叔身边的黑衣胖子,点了点头。
打小不被亲爹姜或疼爱的这个三儿子,除了阿姐和姨娘外,就是这位风流俊逸的姬叔叔,最花时间对自己谆谆善诱,劝戒勉励。
奈何胸藏百万的一代奇才,常年随屠帅征战四方,留在神都和安阳侯府的日子并不长。
没能当上姜家三郎的启蒙老师,传授学问。
白白错过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大好机会。
见识过姬玄策的学问后,再来侯府开蒙的先生,没一个入得了三郎法眼。
最后连国子监的儒家名士谭博士,也被他拒之门外。
此刻,姜叔夜弓着腰站在白衣国士面前,竟不知如何开口。
数月未见的姬叔叔,此时风尘仆仆的样子,脸颊清瘦苍白了许多。
而且鬓角处,竟多了两处霜色。
不过那对灼灼有神的眸子,依然透着坚毅和沉着。
姬玄策嘴角漾着一抹浅笑,上下打量着脱胎换骨的三郎,微微点头,满眼赞赏之情。
憋了半天的姜叔夜缓缓开口问道:“姬叔叔,以前您随阿耶出征,大小战役经历无数,却未见您如今日这般疲惫劳顿,这头发,怎么都白了?”
小侯爷认真打量着苍老许多的姬叔叔,又瞧着脑际空空如也,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照理说,这样一位指点江山、惊才绝艳的人,至少比好兄弟徐靖的气运之色,强出数倍不止。
可他怎么和老秋甄柔一样,没有任何征兆呢?
白衣国士微微一笑:“三郎啊!南方楚越二州的宵小,哪儿比得上教导你这个纨绔费劲,自不会令你姬叔叔耗损心力,不过其他忧心之事烦扰,况且我已年过半百,不服老都不行呐!”
他身边眼眶红了一圈儿的汉子听罢,扶了扶璞头,一副怏怏不乐的神色。
这个水桶身形的黑胖子,姜叔夜自小就认识。
自从姬玄策追随屠帅姜叔夜,这人便形同影子般不离左右,奉茶推椅,任劳任怨。
他没有名字,也不会说话,整日拘谨得像个没出阁的黄花闺女。
因此安阳侯府和天策府的人,都唤他“哑奴”。
素日里,也只有看见侯府里的魏老鬼,才勉强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而且侯府上下都知道,他和老魏这一胖一瘦两大高手,才是府里真正的定海神针。
一位负责屠帅家小,另一位贴身保护身有残疾且没有修为的白衣国士。
姜叔夜自幼和哑奴见少离多,认识是认识,可惜哑奴好像也不怎么喜欢自己。
打招呼时,大多时候他只是点点头,不似老魏那般哄着他玩儿。
今日再一见,姜叔夜却是被他脑际不逊老魏的气运颜色,吓了一跳。
以前只知道他厉害,可修为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
这时,将手中鹏羽扇搭在腿上的姬玄策,抬头看了眼哑奴,脸色一板:“诶,你这幅鬼样子,是做给谁看呐?”
脸似圆盘的哑奴听罢,即刻收起那副不高兴的样子,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参天大树。
姬玄策将目光投向怔怔出神的三郎,笑着问道:“你这急匆匆的,是准备回神都看望你阿耶吧?”
姜叔夜收敛心绪,半蹲着身子,双肘托膝趁着下巴,嘿嘿一笑。
“真是啥都瞒不过姬神仙,三郎本打算昨日便入城回府,可惜被圣武院的秋院长带去了唐州,这才耽搁下来……”
小侯爷扭头看了一圈周围和下山的石阶,好奇道:“姬叔叔南征回来,不在府里好生歇息,来青冥干嘛?莫非也接到了夫子的飞剑传书?”
姬玄策重新拿起羽扇,手腕儿晃动了几下,微微道:“青冥大祭并没有邀请安阳侯府,毕竟,除魔卫道的事儿,该有朝廷靖玄司出面,此番我上山,一是看看你这只小猴子,顺便替你阿耶带句话。”
“啥呀?”
白衣国士顿了顿,清瘦的脸上多了抹忧色,解释道:“说让你不用惦念家里,好生在山上修行,婉儿和聂姨娘的事,也不用你再插手,总之一句话,莫要擅离紫薇洞天。”
姜叔夜挠了挠后脑勺,抱怨道:“他还当我是从前不学无术的纨绔吗?什么事都不让我做,如今的姜家三郎,弹指间,能让他屠帅无功而返的楚越联军,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这话,还真不是夸夸其谈。
光是芥子袋里的冥玺,区区几十万叛军还不眨眼间被屠灭。
姬玄策不置可否,澹然一笑。
他虽身在数千里外的楚州大营,可神都城里发生的事儿,早有人事无巨细地传到了白衣国士耳中。
从城北糠市端木家的两条狗血拼械斗,到上阳县府衙前的为民请命……
甚至结交不良人来汝臣和提些楹联入红袖的小事儿,姬玄策都心知肚明。
包括助青冥筹粮赈灾,以及后来被掳劫至太祖地宫后安然脱险,都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就连昨日三郎千钧一发勘破生死关,迈入小宗师一事,姬玄策的桉头,当日便有飞剑传书。
当然,化身东方前辈的三郎,周山西麓助青冥斩龙的壮举,更是然白衣国士大为震惊。
这孩子,是姜家唯一仅剩的男丁香火。
关于他的一切,作为屠帅身边近乎家臣的白衣国士,哪儿怕是最细枝末节的小事,都必须及时掌握。
本来愁绪满怀的姬玄策,见到三郎的那一刻,不仅多日郁结于心的疙瘩一朝解开。
而且,曾经深埋心头已久的想法,也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