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帘,定睛一望,眼前登时一片鲜红,原来,此处竟是一大片红梅林,接天映日,尽态极妍,染红了半边天。梅红似血,苍古而清秀,冷傲却清幽,不学桃花逐流水,不比柳絮随风飞。玉生烟一张脸在红梅的映衬下,更显娇艳动人,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致韵味。
玉生烟双目清亮明越,不禁赞叹道:“好一片苍劲梅林,更无花态度,全有雪精神!”缓缓踱进梅林中,穿花拂枝而过,隐约听闻林中琴声悠悠,如环佩叮鸣,珠落玉盘,清雅脱俗。
玉生烟倚于一株红梅树下,细细品闻,只觉琴技虽高妙绝伦,却未免失于婉转缠绵,儿女情长。听弹者指力,乃是一个男子,却不知为何又弹这等凄清寥落的曲子,正自疑惑时,忽听的一女子清喉婉转,按着节拍浅唱道:
“绿镜湖光,浅寒先到芙蓉岛。谢池幽梦属才郎,几度生春草?尘世多情易老,更那堪,秋风袅袅。晓来休对,香芷汀洲,枯荷池沼。
恨锁横波,远山浅黛无人扫。湘江人去叹无依,此意从谁表?喜称良宵月皎,况难逢,人间两好。莫辞沉醉,醉如屏山,只愁天晓。”
女子声音清森悠扬,宛如娇莺初啭,鸢啼凤鸣,随性随口唱来,不妩媚、不霸气、不造作、亦不爽朗轻快,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纯真与质朴,如涓涓细流淌过心间,麻麻痒痒,冰冰凉凉,让人觉着清冽舒服,如尝甘泉。
玉生烟凝神听了半晌,只觉这女孩儿声音似断似续,轻声浮气,中气不足,身体欠佳。
一曲歌罢,琴声亦戛然而止,一人忽温颜道:“浅妹,莫要再唱这样伤怀的曲子,未免太小家儿女气。我们是大族,爹爹又声名在外,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有什么事不顺畅的,实则应当大气些。”说话之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大概就是那弹琴之人。
那女子绵言细语,回道:“哥哥,这曲儿实在好听,‘尘世多情易老,更那堪,秋风袅袅。’这句尤甚。”说话间,犹自回味,意犹未尽。
那男子道:“这样的曲子,愁思忧虑,胸怀忒小,难登大雅之堂,充作闺中玩乐之趣即可,不可钻研过甚,以免走岔了路子,于身于心都无益。”
那女子极是恭敬兄长,温言软语,低头应承,也不出言反驳。
两人正自说话间,忽听得红梅花林间,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喜称良宵月皎,况难逢,人间两好’,词好,曲更好,惜乎哉,现在并非良宵,亦无月皎。”
兄妹二人不妨,倒被唬了一跳,女孩儿慌忙躲到兄长身后,有如一只白兔遭受惊吓。那兄长循声而望,但见一女子娉娉袅袅,白衣胜雪,头戴斗笠,手扶一枝红梅,正从一株梅树后转出身来,但听她说道:“冒昧打扰,惊吓到令妹了。”说话之人,正是玉生烟。
那男子心中惊疑不定,也不知玉生烟何时到来,听了多少话去,定了定神,转而笑道:“哪里,哪里。”又转头对身后女孩儿道:“母亲在家便是这样教导你的吗?见着人就躲,没有一点儿闺秀样子,大大方方出来见人就是了。”
玉生烟见那男子责怪女孩儿,忙道:“是在下听先生琴音高妙,一时忘了形,冲撞二位了,不怪令妹。”
那女孩儿这才理了理衣襟,从男子身后缓缓走出,对玉生烟行以半礼,微微点头,腼腆一笑,却犹自怯怯的。
玉生烟见那女孩儿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怯怯弱弱,着一身月白衫子,简朴无华,却不失大家气度,一眼瞧去,便知是名门闺秀,礼数甚严,乖巧听话。一张小脸亦是白白瘦瘦,长颦减翠,瘦绿消红。美中不足的是,一双眼睛却是空空洞洞,犹如蒙上一层薄雾,毫无神采,却是一个盲女。
那男子大袖宽袍,身形高瘦,留有一撇短须,儒雅大气。玉生烟心中纳罕:这等样貌,倒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正自思忖间,忽听那男子说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又为何会来到橘子洲中?”听他语气,缓和中却带有戒备,友善又不失威严,虽深藏不露,却还是被玉生烟嗅出异样情绪。
玉生烟点头一笑,隔着纱幔,道:“原来此洲名叫橘子洲,怪道我在洲头时见到许多橘子树,这名字倒是取得应景。”
转而才解释道:“我叫玉生烟,见洲中景致幽雅,是以进来瞧瞧,却不想遇到了先生您在此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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