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这句话于危急万分之际说出,字字迫人,有如千斤巨鼎,众人一闻此言,手中刀剑登时慢了许多,但见灵儿神情激愤,面带怒容,又望了望锦玉刀的脸色,忽而犹豫不觉起来。灵儿见众人几乎都快停了手,趁热打铁,立马挣开阿蛮,钻到人群之中,与沈怀冰站在一处。
锦玉刀怒道:“别管她,先将人拿下!”
灵儿与锦玉刀遥遥对峙,忽而一咬下唇,拔出腰间尖刀抵住自己脖颈,大声叫道:“娘亲,你放了他,否则你女儿立时死于刀下。”
此言一出,五百多巫鬼教徒骤然失色,立时退开三尺之地,唏嘘不已。沈怀冰更是耸然动容,又是感激又是疚责。
众人见灵儿当众反逆,与锦玉刀对峙,却只为救出沈怀冰,只道沈怀冰是小主子的爱郎,小主子要以命殉情,无不愕然。灵儿是苗疆女子,行事大胆,果敢率性,敢爱敢恨,眼中心中更没有什么纲常礼教,不似汉族女子忸怩婉转,是以想说什么便说,想做什么便做。若是汉族女子如此行事,早被视作是大逆不道、不知羞耻之举。
锦玉刀又气又怒,断然喝道:“你当真有这个胆量吗?还是只想威胁于我?”她了解自己的女儿,故而有此一问。
灵儿见已无回转余地,心一横,只得将尖刀往颈中一送。尖刀本就抵在脖颈处,如此一送一推,瞬时划出一道血痕。锦玉刀心惊万分,忙将手中预备好的石子激射出去,将灵儿手中的尖刀弹偏几分。几乎同时,萧风、沈怀冰二人的剑也抵在了灵儿的弯刀之上,阻拦于她,场上众人皆是惊呆了。
灵儿虽小,但与其母锦玉刀却气势相当,谁也不让谁,如今见母亲出手相救,俨然退让了一步。灵儿心中虽喜,嘴上却丝毫不敢怠慢,忙将一丸解药塞入沈怀冰手中,道:“你快走罢。”
沈怀冰心中感激万分,但着实担忧萧风等人安危,对灵儿道:“灵儿姑娘,你的好意我万分感激,只是,如今我已拖累了萧风兄弟,我若一走,他们便难以逃脱,我实难独活。”
萧风深知沈怀冰的顾虑,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们三个既是飞云寨的上宾,锦教主自然不会拿我们怎样的,你若不走,就辜负灵儿姑娘这番心思了。”灵儿亦急了,将沈怀冰往外一推,道:“你想和我娘亲一样为难于我吗?快走罢!”
沈怀冰将解药紧紧揣在手中,重重点了点头,终于下定决心,这才拨开人群,朝山后奔去。灵儿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锦玉刀,知道母亲狡诈诡谲,唯恐她暗中派人去追,僵持了大半个时辰,估摸着沈怀冰走远,这才放下刀来。
锦玉刀冷哼一声,大袖一拂,转身便走,头也不回。五百余巫鬼教徒眨眼间也散尽了,唯独留下灵儿、萧风、李浪与玉生烟四人。玉生烟见灵儿脸色刷白,脖颈间沾满鲜血,忙掏出丝帕替她止血,灵儿却忽而展颜笑道:“我娘亲还是输了。”
玉生烟叹道:“老狐狸终究斗不过小狐狸!”
萧风见灵儿还有心思说笑,叹了一口气,也笑道:“可你这小狐狸慌不择言,胡言乱语,却将我们三个给害苦啦!”灵儿被萧风与玉生烟三言两语逗得笑了,道:“你们是母亲请来的贵客,她顶多疑心你们,却不会为难你们,我胡说几句又如何了?”
李浪见灵儿年纪虽轻,小小的个头,立于百人之中却毫不怯场,行事更是大胆果决,出人意料,赞道:“好你个小姑娘,那股子狠辣劲儿,比起锦玉刀有过之而无不及。”
四人说笑一阵,缓和情绪,灵儿却忽而叫道:“哎呀,不与你们说了,我还要去追沈怀冰!”说完,将颈上丝巾扯下,交还到玉生烟手中,转身走的杳无踪影。
且说沈怀冰虽脱离了险境,却始终踯躅于乌蒙山山头,遥望飞云寨,心中忧虑,不知萧风三人是否安然无恙,更惦念灵儿的生死安危,是以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离开。正自徘徊不定时,忽而听到山下传来一阵细碎的铃铛声,熟悉亲切,放眼望去,但见灵儿正骑着一匹小红马赶上山来,小小的身影活泼灵动,口中仍大声呼唤着:“沈怀冰!沈怀冰!”
沈怀冰惊喜万分,迎着风朝灵儿奔去,两人再次相逢时,久久伫立凝视,悲喜交集。良久,沈怀冰望见灵儿颈上带着血渍的伤口,这才开口道:“你的伤口好些吗?”
灵儿笑道:“不妨事,你虽看着那一刀下手很重,其实我是轻轻割的,只是皮肉伤。”
沈怀冰道:“你莫要说谎安慰我,你那一刀分明是致死之招,你母亲若不及时用石子将尖刀弹偏几分,恐怕……”
灵儿咯咯笑道:“恐怕你现在看到的就是灵儿的鬼魂了。”
沈怀冰叹道:“既然知道凶险,为何还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灵儿笑道:“我当时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活,所以就赌了一把,母亲若不答应,我就只有死了。好在,此招虽险,我却赢了,母亲毕竟还是疼爱我的。”
沈怀冰心中万分感激,歉然道:“你不该这样的,这叫我如何报答。”
灵儿笑道:“不要你报答,只要你记住。”
沈怀冰还欲说什么时,灵儿却忽而靠上前来,双手拉住自己衣袖,一张小脸如盛夏初桃,凑到自己眼前,沈怀冰猝不及防,只觉脑中嗡的一阵发热。
两人四目相接,相距不到半寸,沈怀冰不知灵儿要做什么,心中猛然一阵狂跳,呼吸之间,只感觉灵儿香泽清雅,吐气如兰。
灵儿个头小小,踮起双足一探身,便缓缓挨到沈怀冰身前,微微一展笑容,便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这一吻就如同惊雷闪电一般,登时在沈怀冰的脑海中炸开了,他虽是翩翩少年,儒雅俊朗,却克己守礼,从未与女子有过如此亲密之举动,如今面对灵儿如此,竟然有些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欣喜,只觉天旋地转,如沐春风,竟是一番从未有过的美妙体验。
沈怀冰正自怔怔之时,忽觉唇边一痛,竟被灵儿恶狠狠咬了一口,还未及醒转过来,随即听灵儿婉转笑道:“哈,你又上当了吧,告诉你,你现在已经中了毒了,半年之内若不服解药,必死无疑。”
沈怀冰摸着被咬出血痕的嘴唇,道:“是真是假?”
灵儿古灵精怪一笑,道:“我说的话,那还有假?”
又笑道:“这种毒‘遇血便活,一活则动’,早已流遍你全身血管了,方才我便是将毒渡给你了。”
沈怀冰幡然醒悟,这才知道原来又是灵儿戏耍人的伎俩,并非有意吻自己,不由又有些怅然,转而却笑道:“灵儿为何总是喜欢捉弄人?”
灵儿试探着问道:“你生气啦?”
沈怀冰笑道:“我没有生气,你舍身救我,我若生气,天理也难容了。只是灵儿你太顽皮了,不把自己的性命、也不把旁人的性命当回事,我担忧日后你会遇到仇敌。”
灵儿拍了拍沈怀冰的肩,在他耳边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半年之后你来找我,我便将解药给你。”一边说着,已将小红马拉到沈怀冰身前,将缰绳交付到他手中,道:“你骑上这匹小红马去追赶同伴吧,我怕娘亲返回,又将你捉了回来。”
沈怀冰接过缰绳,心中感激万分,望着灵儿一脸笑意盈盈,纯真可爱,竟有些恋恋不舍,过了良久,才一拱手,道:“灵儿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就此别过。”当即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灵儿立于山头眺望许久,直至望不见沈怀冰身影了,这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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