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身体僵硬,七窍中还留着凝固的血液,显然都是中毒身亡的。
穆容止心有不忍,叹道:“是我连累了无辜。我只道这群杀手只要还惦记着那两封密函的所在,就一定不会杀我,必然会先生擒了我,逼我交出密信后再杀我灭口。我料定他们下的是寻常迷药,却不曾料到这帮人如此心狠手辣,竟一个活口也不留。”
苏妙青看着满屋的尸体,心中烦闷万分,呼了几口气,静了静心,回想起今日种种细节,总感觉有一点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可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穆容止走近角落的一张木桌,反手探到桌底,便摸出了两封书信,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火漆完好无损,这才将两封密信包好了,妥妥帖帖收入怀中。
苏妙青呆若木鸡,立于灯前,双眉紧蹙,显然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事情。
过了良久,苏老儿突然眼珠一转,一拍大腿,大叫一声,道:“哎呀,我真是该死。小二哥分明早就提醒过我的。我竟这般蠢笨,未及细想。”说着又捶胸顿足起来。
穆容止回头道:“前辈,你想到什么了?”
苏妙青道:“穆大侠,你可记得那跑堂的小兄弟说的那个故事。”
穆容止不解,问道:“我记得,有什么不妥吗?”
苏妙青道:“你仔细回想一下那小哥说过的话。”
穆容止顿时也豁然开朗,道:“那小哥最后说:‘不管是谁,都得时刻提防着,当心人家在你碗里下毒’。”
苏妙青道:“正是,那小哥早已提醒过我们,有人在暗中下毒了。只恨我当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说着又重重一顿足。
苏老儿正自唏嘘懊悔,忽听得尸堆中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一具尸体竟慢慢蠕动起来,鬼气森森。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苏杭儿又是一声大叫:“有鬼啊!”吓得全身瑟瑟发抖起来,直拉着苏老儿要离开这里,再也不敢再待下去。
穆容止回头轻声安慰道:“别怕。不是鬼,是人。”
苏杭儿见穆容止神色从容,温言安慰,自有一股泰然正气,鬼邪莫侵,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也就不再闹着要离开。
三人走近尸堆,只见尸堆中还躺着一个直鼻权腮的杀手,虽然并没有中毒,但是早已气绝身亡,此人正是先前被穆容止折断手腕、丢出窗外的那名杀手。
奇怪,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穆容止将杀手的尸身搬开,只见尸身之下还压着一具尸体,这具尸首虽然面黄肌瘦,显然却没有中毒迹象。三人都认得他,这正是那跑堂小哥。
苏老儿时常在这茶馆里说书,与这跑堂小哥相识也有好几年了,得他相助,才能在这个茶馆里落脚,说书卖艺,混口饭吃。虽然算不上什么深交,可却有朋友之义。今日想到小哥年纪轻轻,为救人而受害,身世这样悲苦,今日竟又客死他乡,不禁抚尸痛哭,伤心欲绝。苏杭儿见爷爷哭得伤心,也呜呜的哭将起来。
苏老儿哭到悲痛之际,只感觉怀中一阵挣扎,定睛一看,大喜过望,原来小哥还没死呢。
小哥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只勉强一笑,道:“不死也被你闷死了!”
苏老儿见人还没死,一激动,“啪”“啪”两声,便连打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唯唯道:“是是是,是我不好,差点把小哥给闷死了。”
小哥上气不接下气,正色道:“你别闹,听我把话说完。我强撑着这一口气不死,就是要等着你回来的。”
苏老儿听他这般说,悲从中来,心里又凉了半截,暗道:小哥是救不活了。一下没忍住,又大哭起来。
小哥猛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说道:“我……我去后堂取水,在水缸的倒影里……瞥见……房梁上布满了杀手,又正好撞见……撞见他们将老板、老板娘给杀了,正往水壶里投毒,我心里害怕的紧,就躲在了……门帘后面。我假装不知道水里有毒,心想……心想偷偷将水壶里的水换掉,再见机行事,让你们赶快逃走……”
小哥没说几句就喘上好一阵,声音细若蚊蝇。苏老儿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勉强听全。
但听小哥又接着说道:“我偷偷将有毒的水壶掉了包,换成了没毒的茶水。谁知,我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瞧在眼里,暗中又偷梁换柱,将水换了回来,这一节,我被蒙在鼓里,也是现在才想明白的。他们之所以不提前杀我,只因为你们是熟客,都认得我,见我突然不在,反倒漏了馅。苏老儿呀,这店里的人可都是我害死的。”说着,竟苦笑了一声,心中一阵悲凉。
苏老儿哑着嗓子,忍着泪问道:“你又是怎么受伤的?”
小哥朝地上的杀手一努嘴,道:“我没想到窗外还伏着一个杀手,要不是他手折断了,我也杀不了他。他毒死了十三条人命,如今我与他同归于尽,也算问心无愧。他……他若是杀不死我,我害了这么多人,也决计不会苟活,我已没有颜面再活……”
苏老儿听了小哥的话,有如当头一棒,人可以平凡,却绝对不能平庸。
小哥一生平凡普通,卑贱低下,是一个连蝼蚁都不如的人,勤勤恳恳,本分踏实,身世凄苦,尝遍人世心酸,如今为保全他人,却要丢了自己性命,一生凄凉,即没有人怀念,也不会有人记得。
平凡人的性命就如蝼蚁一般?一文不值?
要他们的性命,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穆容止咬牙,只恨自己当时心慈手软,没有把那杀手给杀了,才留下了后患。
小哥突然紧紧握住苏妙青双手,气若游丝,道:“阿飞……阿飞到外面玩耍,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我心里惦记他……”
苏老儿知他放心不下幼弟,软言安慰道:“你放心,只要我老头子还有一口气在,就会让他学得一身好武艺,出人头地。”
小哥无奈轻轻一笑,道:“我们这种贱命,还说什么出人头地,有一口饱饭吃就挺好的了。”
苏老儿无言以对,胸中一阵酸楚。
小哥的眼神已经涣散,神智不清,东一言、西一语,道:“我那床头攒了十五两二钱银子和一盒糕子。银子别花掉,留着总会有用的,没钱面上也过不去……那糕也只有一盒了,叫阿飞自己留着慢慢吃,嘴馋了就吃一块,一天一天的吃。今时不同往日,我就要走了,也看不住他了,他若是一口气给吃光了,就再也没得吃了……家里的老房子也给烧了,活到这岁数,什么都没了……一场空啊,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昨儿……昨儿那月亮才叫圆……那桌子底下的给换了……桌子底下……信……换了……”念着念着渐渐就没有声息了,手脚也凉透了。
苏妙青又大哭了一场,依言取了小哥枕头底下的一包银子和糕点。
穆容止抱起小哥的尸首,三人行至郊野,连夜挖了个坟,将小哥埋在一株大柳树下,来年祭扫以作记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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