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以为,进过雒阳城的人,还能够彻底斩断羁绊,再完完全全走出去吗?”白汀望着行夜怀中,晕死过去的那张无害的脸,“当年即便是窦甯这样的人,都还是摆脱不了再一次被拉回雒阳城的命运,逃离不了这腥风血雨的轮回。”
“陛下花了多少心思,才斩断她在雒阳城中所有牵念。白汀,我还是那句话,唯听陛下一言。”
“陛下要她活着。你有把握,她一定能活下去吗。且不论如今兵权上几近只手遮天的邓骘还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单论一个清河王……”白汀顿了一顿。在过往里,她是从不愿将话讲得如此明了。但奈何他此人,不将话说得明明白白,是听不懂的。
而且行夜此人行事,竟是如此迂腐而不知变通,这让白汀神伤至极。
“不,我犯过一次错,决不能再犯第二次。我相信陛下,我信他自当……”
“陛下的心已然被她迷惑。陛下只想她活着,想她永远离开雒阳城,为了斩断她与雒阳城的羁绊不惜付出一切……”
是的,行夜知道这一切都是陛下的私心。但,这难道也有错吗。他是帝王,用帝王之权成全了一生唯此一次的私心,难道,这也有错吗。
“白汀,帝王心,也是人心。”行夜缓缓地,如同叹息一般说道,“你到底期待一颗人心,能够无私到何种地步。”
“我并不是期待陛下摒弃一切私心一心为国为民,我只是要确保,当今的陛下,能够永远成为陛下。如若他的私心,会让他丢了皇位,你还成全吗。当年查西绒旧事的,无非三人,我,窦南筝,宋箫。如今窦南筝已死,而宋箫叛到清河王一流,我如今,又无法再回雒阳城。如果我不能抓住眼前这个人,不能从她身上寻到新的契机,你可知陛下要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白汀将手放置于他肩上,心间亦是沉重起来。
“这世间从来没有万全之策,所有的,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将目光从他的侧颜,望向窦归荑,“她有她应当背负的人生,你和陛下,又何必非得扭转,让她活成别人期待的模样。”
“行夜,我发誓我活一日,她便活一日。即便是耿峣,也不凌驾她性命之上。我会尽我所能,保她活着。你我联手,即便她当真查出了什么,也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窦南筝,被清河王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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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都是微麻的刺痛,窦归荑缓缓地睁开了眼。却看到天色已是微亮,东边泛起了浅浅的白光。
耿峣依旧坐于树桩下,烤着猎来的飞鸟。白汀在一旁整理着草药。唯有行夜一人,高高立于不远处的高枝上,一夜不眠地望着风。
白汀咀嚼草药涂在耿峣的伤口处,将洗好晾干的干净布帛为耿峣缠上。转身收拾了残局,望了望天色,对窦归荑道:“我有话同你说,一刻钟便好。”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窦归荑默了一下,才看着她的眼,道,“岩溪是不是为你所杀。”
“是。”白汀干脆利落地答道,却不曾想,她时至今日还在纠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在追查你身世时,被他发现了马脚。所以我就杀了他。”
“那你……可曾有过愧疚。”
白汀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摇头道:“没有。他是邓府的人,而我是陛下的人。立场不一,不分对错,不过是成王败寇。”
“噢。”窦归荑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道,“那,那我,再没什么要问的了。”
她抱着腿,将下巴靠在膝盖上,眼光涣散,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白汀半蹲下身,平视着她,道:“窦归荑,你知道自己的命运,是被谁扭转的吗。窦甯在扶风平陵隐居整整十年,为何会忽的被人抓住了行踪。”
窦归荑眼中渐渐有了神气,她望着白汀,脸色愈加白了几分:“唔,如果你是要跟我说这个,我不想听。”
“窦归荑,你究竟有没有寻常人的判断力。陛下彼时不过是窦氏掌权之下的傀儡,如何有这个本事,在窦氏都寻不到的情况下,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伸爪子去查你父亲的行踪……陛下在遇见你之前,从未知道世间有个你。出卖了你父亲的,是一个名为西绒的女人。你应该知道那是谁,是不是?”
窦归荑惊得霍然起身,扬声道:“你说谁,西绒?她出卖了我父亲在扶风平陵隐居之所?”
行夜垂眸,知道事情瞒无可瞒,此时若是将窦归荑强行拉走,便可断了此番交谈。但是心底深处,他却想要顺从白汀的选择,一如当年,他顺从了郑众的建议。
不错,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何万千百姓,为了像刘肇这样的明君能够稳坐皇位。
一切可利用的,都该利用才是。
他从高处跳下,膝盖微屈,尔后站稳。
“当年连太后娘娘都无法查到你父亲的居所,陛下又怎能查到。”行夜终于也松口,道,“郡主,当年是臣下为了逼迫您能趁乱离开陛下,故而对郡主撒了谎。”
其实行夜一直也在思索着,假若当年他并未适时地说这个谎,窦归荑有没有可能,会从一而终地相信刘肇呢。
不,不可能。
这世上,不存在这样的人。
“当年首先得知你父母居所的,是西绒。她是你娘亲白陌央手把手带出来的寒乐坊司乐,是白陌央此生唯一的徒弟,更是彼时手握了寒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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