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有没有说,小的时候,从来不让别人欺辱过我?”湛云端起酒盅,“她一定没有说过。但我一直记得,六岁的时候表叔家的孩子为了一把糖打了我,被姐姐绑起来,打了一个时辰,半年没有下榻。”说着说着湛云弯起眉眼,“还有为了救我,奋不顾身……”
这些往事,慕容斐却是不知道的。
淑清在世时,只对依斐说过,依斐以外,后来之人,死的死,走的走,无一知晓。
湛云忽然意识到,不言说下去。
慕容斐眼底很冷清。
淑清一直担心他太过冷漠,总是提醒天随子教导他,可惜生性如此,教不会学不到。
湛云有深意的观察着他,他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以为会得到什么回应,最终却出乎意料,眼前少年波澜不惊,眼底一片平静,似乎什么都未曾听见。
湛云确定他是听见了的,他却什么都不想说。湛云不知道他不想说是因为不知道这段让湛云愧疚的历史,还是因为他根本就认为那些并不重要,他无法分辨出慕容斐的心思。
湛云想起自己姐姐,那个人就带着那份心甘情愿入了土,一生不言。究竟要有多大的气度,她才能做到这步。打量着眼前俊朗的五官,湛云长叹一声:“姐姐养了个好儿子。”
慕容斐笑了,“舅舅过奖。”
“陪我守夜吧,一起过完年。”
慕容斐没吭声。
挥了挥手,湛云道:“我不是外人,这些年你出门修炼,我知道你常常不在,如今你住着,日后想起来了,就来陪我坐坐,喝杯酒。”
慕容斐点点头,心不在焉。
湛云饮了酒,起身告辞。木门打开时,夜风裹着雪花打着旋的涌进来。
“我娘亲曾说,舅舅是她心中永远的好弟弟。”
湛云顿了顿,扶着阿杏掩门离去。
舅舅也已经死了。
慕容斐回想起舅舅,好像总是在人死后,才有几分念想。
就像他父亲,娘死后才更情深。
戴着捆仙索的手脚,亮了亮,慕容斐知道是依斐收了符咒,心里也没有多释然,只是空荡荡。踏着积雪来来回回地走,屋内空无一人,纷纷的雪飘洒起来,讲真个世界都割得支离破碎。
或许是因为太像父亲,彼此反而很少话语,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清清淡淡,冷冷冰冰。
但是关键时刻,父亲从来不吝护着自己。
这时候,正是父亲需要自己的时候。娘亲的转世,究竟是怎样的呢?手上那处红斑,是否还在?
总不能,再让父亲,孤孤单单。
一家人,总是要聚首的。
慕容斐满心羞愧的想着,若是因为替自己疗伤而耽误的三十年,让他们失去了这世的机缘,他做什么,才能弥补回来?
若弥补不回来,他有何脸面去见父亲?这样想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笑容清潮,纯真无邪,宛若幼时那个偎在爹爹怀里撒娇的孩童。
玄贞皇后。
慕容斐默念这个名字。
仿佛念出来,就抓住了一切,寄托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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