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佳节,恰好是淑清去世的第三个年头。城镇里热闹非凡,花灯夜市恍如游龙,男女女在桥头暗送秋波,花灯顺着水远远流走,闭眼许着心愿的少女偷偷睁开眼看了眼桥头俊朗的少年。
湛云带着阿杏来祭拜淑清,所谓祭拜,不过是站在那片林子里,静静喝一壶茶。
山岭间如此寂静,依斐,看来已经来过了。
小阁楼上,依斐从匣子里慢慢拿出底端的诗文,纸已经微微泛黄,摊开后还有着点点的墨痕,似乎是不小心沾上的,或许是写文的时候,风太大,吹着边角粘上了纸,她那么细腻的人竟然没察觉,想来,是心思千重。
“车遥遥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
君安游兮西入秦,愿为影兮随君身。
君在阴兮影不见,君依光兮妾所愿。”
依斐慢慢吟诵,想着她那时候一个人在窗边满目萧然的样子,面色沉下去,于是摊开第二张: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依斐手指划过那些泛黄的纸张,不住颤抖起来,血倒流入心,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顺畅,只觉得喉头被紧紧抓住,再也呼不出一口气,天地旋转起来,晕晕沉沉,颤抖着打开第三张纸。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依斐看完最后一个字,嘴角打颤,低不可闻地声音似乎只有他听得见:“我,怎配得起你?”
“你娶我可好?”
那时节,风起吹池皱,明眸望庭长。
你问我,我却不敢答,如今我敢答,而你却已经不在了。
依斐抱着匣子,走过来来去去无数遍走过的路,桌上温热的酒,厨房切好的菜,下雨时递过的蓑衣,廊前缝补的床帏,阳光下她回眸时的微笑,冬日棉被里阳光的味道,像粼光一样起起伏伏时不时闪现。
三年,无人可立身侧,无人可执手相对,无人温酒煮菜,无人问我冷暖,无人抚我悲喜。
是你引我知情欲,是你让我眷红尘,如今你一走,我一个人,很孤独。
慕容斐正走进来,看见依斐准备作势自尽,连忙拉住,急切切道:“人死后必入轮回,你千年修行不易,何苦这样作践?往那地府探去,寻着娘,我们依旧在一起。”
慕容斐说完,就立刻想起,淑清死前唯一叮嘱的是,莫来寻我。
娘看似很柔弱,一向顺着父亲,可是内心却十分刚强,说出的话做过的事无一不轰轰烈烈义无反顾,自己一向也很敬重遵从,独独这一句,娘,我必不能遵从。
“你错了,我只是,想拔出一根羽毛。”依斐手执一根羽毛,看着它在手中慢慢旋转成一根镯子。
“依斐,我怎么找你?”
“找我做什么?”
依斐眉头紧蹙,无声啜泣,将镯子紧紧握住,指尖泛出白色,指节突出,极度用力。
“爹!”
“出去!”
慕容斐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扔出来,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摇了摇头,继续回去。
这尘世苍茫,娘,你在哪里?
背后一把拂尘撩起他,慕容斐转头,见时天随子,百年过去,已然是个老妇了,或许因为修道有方,这几年渐渐开始变得年轻,头发眉毛却依旧是白的,更显得仙风道骨,出尘绝世。
“师父。”
“你命中当有一劫,随我去修行渡劫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