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怎么回事?”
侍女忍着两臂的痛入骨髓,更无法去擦拭额头渗出的冷汗,声音颤抖的答道:“上午二夫人带着三少爷来,说是过几日三少爷要与家主一同出游,要向明清师父求一枚平安符给三少爷。而后便与夫人一起用了午饭。他们走后,夫人直说自己疲累,夫人本来就有午睡的习惯,我便没有多疑,便留夫人在房中休息。刚才我去叫醒夫人,想问她晚上二少爷你来吃什么斋菜,结果就发现夫人她……”
又是一声闷雷,响彻在院子中,也轰击在少年的脑海中。“又是这个毒妇。”少年心中的仇恨如同一棵枯死的老树,被雷火击中后燃烧起熊熊烈焰。他转身冲出屋子,身后侍女的呼喊声,被骤降的暴雨掩盖,眼前的世界也陡然变得如同黑夜。
“娘,还是你这里的饭菜好吃。中午在大娘那里的饭菜连肉都没有,难吃死了。”
“好吃宴儿就多吃些。”
“娘,你别给我夹菜了,我吃饱了。”
“你娘说的没错,好吃就多吃些,以后可没有机会吃这些了。”屋外瓢泼的雨声中,一个比雨水还要冰冷的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祥和宁静。
中年美妇与一个七八岁的男童闻声齐齐看向门口,“咣当”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板的碎屑伴随着雨水被卷入屋中,屋内的灯火也跟着瑟瑟发抖。
“你?你,你要干什么?”
“二哥?”
一个浑身湿透的黑衣少年缓缓走入屋中,少年右手持刀,刀尖上的血水还在吧嗒吧嗒的滴落,只是少年身上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少年并未理会屋内两人的话,他目光从男孩身上扫过,又落在妇人脸上。
看着少年脸上的嘲讽与阴厉神色,妇人感觉眼前的并非是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而是借着暴雨夜从修罗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她下意识的一把将不知所谓的男孩从椅子上拽到自己身后。
少年没有理会妇人的惊呼与恐吓,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在这漫天的暴雨中。他一步步走向这对三月未见的母子,他渐渐逼近的刀锋将要让这次团聚变成死别。
“二弟,住手。”少年手起刀落之时,屋外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声音很熟悉,传入少年的耳中,驱散了少年被雨水淋透的寒意。少年从妇人绝望的眼眸中看到了闯入屋门的浑身湿透的蓝衣身影,仿佛是两股希望的火苗未被这雨水浇灭,在妇人眼中闪烁。少年嘴角的冷笑犹如一把冰锥刺入妇人心头,她打了个哆嗦还欲再开口,声音却被冰冷的刀锋斩断。身后男孩还未出口的啼哭声,也被刀光封印在喉咙之中。
少年用刀撑住地面,似乎这别院中的三十余条人命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脸色苍白的喘着粗气,摇摇欲坠之时,两只冰凉的手将他搀扶住。尽管冰凉的肌肤向互接触,少年还是感受到一股热流席遍周身。他侧过脸,“哥,你来了。”少年本想说一句对不起,只是看见身旁兄长眼中责备与焦急关切交织的神色,又改了口。
蓝衣少年摇了摇头,正欲开口说什么,耳朵动了动。他一把夺过少年手中的刀,在自己身上蹭了蹭,还不待黑衣少年发问,他双指并拢在瑟瑟发抖的弟弟胸前点了一下。黑衣少年瞪大眼睛,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任由兄长用手抹去自己脸上的血水。
密集的脚步声从院中聚集到门口,雨声似乎都被这沉重的脚步声踩踏着静止。一队周身银甲的护卫将两人围在屋中。一名体型微胖的中年与一名满头灰发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
“二叔,叔公爷。”蓝衣少年躬身行礼,手里依旧握着刀。
“这是你干的。”微胖男子看了一眼自己身首分离的妻儿,家主的城府让他并未失态,只是声音颤抖的问道。
蓝衣少年摇摇头,神色淡定,“是我做的。这院中的十六名侍女,二十名护院,还有……”他侧头撇了一眼屋内的两具无头尸体,挡在黑衣少年身前继续道:“还有这屋内毒害我母亲两次的凶手,都是我杀的。”
闻言,微胖中年与灰发老者脸部同时抽搐了一下,老者怒斥道:“昊儿,你糊涂。你可知手足相残是犯了何等家法?你可知杀戮无辜是犯了何等家法?你可知……”
“我知道。”还不待老者的话说完,蓝衣少年便打断道:“今日弟弟来我闭关之处,告诉我母亲被毒害一事,我对之前母亲服用雪蛤中毒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苦于当时没有证据,二叔无法重罚于罪魁祸首。我想,今日之事,就算追查也必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家法既然不能罚她,那就让我受这家法。”
“昊儿,你为何不去找我,你就这么信不过二叔?”微胖男子的声音尽是无力。
“并非信不过二叔你,而是我们兄弟二人受够了每日被人算计的日子。二叔你不会不知道,她背地里使了多少手段。于你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或许这些年你一直在对我们父亲的愧疚与你真正的骨肉亲情中挣扎。我这么做,于你而言不也是解脱?”少年语气淡然。
中年与老者同时重重叹了口气,“昊儿,这事我们无法偏袒于你,不然日后家中其他子弟仰仗偏爱与天赋效仿,家族就乱了。若是传扬出去,也会为人诟病。”老人将手中的铁杖重重砸了一下地面,“你好糊涂啊。”
“叔公爷,我这就与你回家中祠堂。”说着蓝衣少年回头看向身后嘴唇青紫面白如纸的玄衣少年,他用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尽是怜爱与宠溺,就像自己模糊记忆中的父亲一样,“只是二弟阻拦我不成,被我吓坏了。还请二叔让他好好休息。”
玄衣少年抬起手扯住蓝衣少年的袖子,后者转过身以心湖传音道:“我说过,无论何种因果,何种报应都由我这个做哥哥的承担。只是我无法得见你成为家主的这一天。以后要好好保重。”言及此处,蓝衣少年面露苦笑,“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早已经入了焚窑境,看来修武的天赋我也远不如你。莫要再在外人面前暴露修为,以免节外生枝。”蓝衣少年伸出手,轻轻抹去黑衣少年滑落脸颊的泪痕,他没有理会后者拼命的摇头和颤抖的嘴唇,继续道:“做哥哥的什么都不如你,本想保护你一辈子,却只能保护你这一次了。替我,好好活下去,拿回属于父亲的东西。”
言罢,少年决绝转身,大步走向人群。
当蓝衣少年迈出屋门的一刹那,众人身后传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等等。”
众人回头,却见到玄衣少年瘫软在地,面对众人投来的询问目光,他只是摇头与嚎啕大哭。那句话,他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也许是怕辜负自己的兄长,也许更怕即将面对的结局。
范井没有去擦拭自己脸上的泪痕,他将壶中的最后一口酒饮尽,“而后,我便要求二叔放我出来历练。我和他说,不入离魄誓不回府。其实,我只是想逃离那座府邸,每晚我都能梦见大哥在受象顶之刑时,在巨象下痛苦嘶吼,我很害怕梦见他问我,为何当时不说出真相,我很害怕他说自己后悔……我很怕……”
看着趴在桌上烂醉如泥的店伙计,云雪澜长长输了口气,但凡肉体凡胎都会有难以弥补的遗憾,而所有的抱憾终生归根到底都只有六个字,对不起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