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裕海城中这些安耐多日甚至苦等三年的武者纷纷涌向码头。
而那些留宿在渡船上的武者,则是一个个分外神清气爽的站在甲板上四处眺望,寻找码头中停泊的船只,是否有悬挂出什么旗帜或者释放讯号。就连那些从渔船中钻出来的武修,也不觉得身上的一股鱼腥味有多掉价儿,脸上写满了老子住渔船不是没钱而是为了近水楼台的得意。好似自己的落魄成了高瞻远瞩,时不时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丁野早早起床,揉着惺忪的睡眼敲响了云雪澜的房门,催促向来早起,今日却懒床的少年起身陪自己去看热闹。只是听到房间中传出云雪澜慵懒的答复,说今日的问道必定极为乏味,叫丁野趁早回去睡个回笼觉。而后任凭黑毡帽少年如何敲门,房中都不再有回应。
丁野并不甘心悻悻的下楼。在楼梯的拐角处碰到了一行三人的年轻武者。那名柳姓年轻男子依旧得体周到的与丁野问好,而那名爱慕男子久矣的女子则是充满敌意的撇了一眼面容俊秀远胜于自己的少年,跟着另外一位男子去了甲板。
“这位公子也是为今日问道而来?我见公子的两位随从一样气宇不凡,想必公子是出自离阳州的某家名门望族。能与公子结识是柳某三生有幸。”二人说话间也来到船舱口,柳姓青年微微欠身请黑毡帽少年先行。
“有幸没有幸我不知道,不过我们也不算结识。”丁野毫不客气的先走到甲板。昨晚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其他人,也各个像斗鸡一般,趾高气昂的望着船外。好像昨晚他们的一番高谈阔论已经为他们占据了跟随那位孙姓后人听学的一席之地。
丁野并未过多理会这些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在少年看来,除了云雪澜之外,其他的年轻一辈皆是不值一提,当然黑毡帽自己除外。
少年来到白衣中年与老妪身边,与二人行了礼后便站在两人身边,随二人目光远眺。
“想不到这离阳州有这么多年轻人闻讯而来,就为了这所谓的兵家问道?那位孙氏后人真的有这般厉害?”丁野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请教身旁的两位长辈。
“这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出乎意料的,那位老妪竟然开口说道:”这位孙氏后人在兵家一道上的成就有多高,老身并不清楚。更何况,一个人自己大道所成,并不意味着其弟子也会大道登顶,或者青出于蓝。毕竟自己悟道与向他人传道,为别人护道是截然不同之事。”
老妪见到丁野认真点头,额头上的褶子被笑的更多了几道,“眼前这些人几乎都是出自二流势力,甚至背景来历更差。当然也有一些一流势力中郁郁不得志的,想来此地博一博机缘。不过各大一流势力与顶尖宗门家族,是不会让自家的嫡系子弟来此的。”
老少的攀谈间,人群已经将整个码头围堵的水泄不通。吹嘘声,叫嚷声,争执声,窃语声,汇聚成一道道音浪,拍向口岸的一艘艘驳船与船上众人的耳中。
一直到晌午,人群变得焦躁混乱。码头的驳船上,除了比陆上之人更焦急暴躁的武者之外,并无任何变化。有些来此看热闹的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便骂骂咧咧的挤出人群离开。
临近黄昏时,突然不知从何处传出今年的问道已经结束。消息一经散布,在场之人乱作一团。有武者当场泣不成声,自觉前途无果心灰意冷。有武者破口大骂这孙姓后人,连带着骂了他的祖宗,那位兵家祖师与整个兵家一脉,招致周围兵家修士的不满,双方大打出手。有武者抱怨老天不公,为何自己未得好运。有武者感慨命运嘲弄自己,千里迢迢而来却连看客都未曾一作。有武者猜测议论,今年究竟以何种方式问道,为何与以往大有不同,是哪位年轻俊杰有幸堂下听学。各种喜怒哀乐悲忧,各种百态人心。
夕阳西斜,人心未平,夜潮已退,人潮依旧汹涌。直到过了子时,最后一批一批将先前传言当作考验,并不甘心放弃的武者,才终于无奈的打道回府,只是背影比海风与月光更加清冷。
坐在房间中生着闷气的丁野,一直在心里埋怨为何云雪澜早晨的时候不拦着自己,也不至于在甲板上站了整整一上午。少年敲着自己酸软的双腿,屋外有人敲着门。
丁野有些愕然的将跟随白衣中年的那位老妪让进屋内。倒了茶后,丁野有些疑惑的看着老妪。
老妪并未假客套的说些什么不该深夜叨扰之类的话,而是从怀里取出一面成人巴掌大小的铜镜摆在桌上。老妪手指轻轻一触镜面,指尖一道白芒闪烁,镜面之上光影闪烁。丁野目不转睛的看着铜镜上的画面,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直到画面消失,少年满头大汗的抬头看着老妪,嘴唇颤抖。
老妪微微一笑,将铜镜翻转过来,指尖的白芒与镜面再次接触,便又是与之前相似的光影出现在丁野面前。看罢,少年抬起依旧苍白的脸颊,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老妪,却依旧没有开口。
老妪叹息一声,声音在少年心湖响起。丁野的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而后一喜,迷离的眸光恢复了些许神采。而后对老妪点点头,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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