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修复的路面还有一些松软,不并不十分平整,马车行驶其上速度也放缓了许多
靠着平板车的中年汉子听见车轮从身旁碾过,上了新道的声音,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向行驶在深坑边缘的马车。男子左手重重一拍地面,一道黄色的土浪劲气卷起地上的沙石涌向马车的尾部。
几声金石碰撞的声音吸引了在场的工人与衔福城的衙役,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这里,只见有十余条成人小臂粗细的藤条从马车后方的地面钻出,藤条前端生有利爪状的触手,正员缠绕抓服马车,却被如同黄龙一般的涂色劲气击断,藤蔓坠地时犹如金属板掷地有声。
回过神来的几名衙役,一边冲向藤蔓冒出之地,一边冲着马车叫喊,要求驾车之人勒马停车,还有几人将戒备的目光投向土黄色气浪的源头。
只是似乎因为喧闹嘈杂声盖过了几名官差的喊叫声一般,马车依旧向前行驶,仿佛是被黄色土浪推助一般,行驶速度反而更快了些。
就在几名衙役冲到深坑之旁,地面突然炸裂,将靠近的几名官差震的接连到底,口鼻溢血,伤势颇重。地面炸裂的震颤让刚刚铺设的路面坍塌,沙石纷纷滚落入深坑。前行的马车也摇晃了几下,险些滑落坑中。
从地面炸裂出跃出三名身穿灰衣的蒙面之人。三人的两袖之中各伸出十余条如同先前一般的藤蔓,如同章鱼的触须一般超然向前方的猎物。亦如同闻见血腥的毒蛇,群蛇出动蜂拥向自己的盘中美餐。
平板车旁的中年男子双手齐拍地面,一跃而起,在空中调整了一下身形,双手一抖,手中一条粗长铁链击射而出,锁链两端皆是月牙形的锋刃。两把锋刃势如两柄收割韭菜的镰刀,将其所及之处的藤条尽数斩断。
男子一边双手舞动,手中黑索有如两条捕猎的游龙,灵巧的在蛇群间捕食一般。男子落地时,身子微微下蹲,双足在地面重重一踏。震颤的地面似是一条扭曲翻腾的大蛇,被人用脚死死踩住七寸一般,骤然不动。沙石的滚落与马车的摇摇欲坠也因此平息。马车继续急速向前。
男子并未就此停手,他右臂甩出,月刃横扫向其中一名灰衣人的腰间。三名灰衣人先前忙于对马车出手,虽觉察到有人从旁作梗却并未备好应对之策。被锁定的灰衣之人怒喝一声,一边狼狈的将被站短头颅的藤蔓蛇群收入袖中,一边向一侧躲避。
银色月刃带着黑色蟒外从灰衣男先前站立之处扫过,在空中留下一道墨色切痕。正当灰衣男子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正欲稍作调整转守为攻时,却听到“砰”的一声闷响。灰衣男子心头一紧,循声望去,却未见任何异状。
正当灰衣蒙面人疑惑间,却见自己的另外两名同伴正目眦欲裂的望着自己,口中发出母兽丧崽的哀嚎怒吼。灰衣人心头疑惑更盛,却忽觉左肩处先是一丝冰凉,而后又一阵温热,男子侧头望向自己左键的同时,钻心刺痛便也从左肩骤起。目光所至处,唯有如镜面一般平滑的切面鲜血如柱般喷涌。
或是因为袭遍全身的疼痛,或是因为入目的恐惧,灰衣人惨叫一声,同时倒向地面。眩晕间他见到地面已被鲜血染的暗红粘稠,坑洼斑驳的路面上还有一只半握拳的手臂,似乎是在对自己招手,又似极力推开倒地的自己,更似那满地的残藤断爪,试图抓住已经行驶远去的马车。
灰衣人下意识的伸出右手艰难的握向自己左肩的断口处,入手的只有粘稠的空气。本将重重倒地的他,却顿时感觉自己离地面又越来越远,自己的手臂渐渐缩小,自己的身体渐渐缩小,最后入眼的便是一具熟悉又陌生的无头独臂灰袍身躯砸在同样灰色的路面溅起的灰色烟尘。
其余两位回过神来的灰衣人,喉咙间挤出带着血腥气的沙哑嘶吼,一人双臂用力抖动,再次从袖口蔓延出十余条狰狞藤蔓,只是两袖间的藤条各自缠绕盘错在一起,化作两条生有时即可脑袋的巨蟒直奔手持黑链的男子而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人双手垂向地面,袖中的藤蔓钻入土中,像是十几条巨型蚯蚓吞噬掉前方泥土直扑对手的下怀。
持链男子面无惧色,他将一端的铁链抛向半空,另一端的月刃则直接插入地面。
男子脚下的地面骤然而生一只土黄色的巨蟹,挥舞如同月牙般闪者寒芒的双鳌迎击破土而出的蚯蚓。半空中的铁链化作巨蟹的长尾,阴钩刺向巨蟒。巨鳌与虫身激烈碰撞,蟹尾与蟒首互相纠缠刺咬。
烟尘四起,围观众人惊恐间竟无人逃离,有些距离双方战犬较近的,直到口鼻中塞满腥臭泥土才一边大口呕吐呼吸,一边面色苍白的向衔福城的方向跑去。几名衙役也回过神儿来,连忙抢着回城求援,以逃离此处的凶险。
待到此处烟尘缓缓散去,场间已经空无一人。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上前查探。
一名年轻的衙役在先前抢着回衔福城送信求援时,因为恐惧表现得最为积极,被其他几名同袍能操了嗯白眼相待好一会儿。此刻已经恢复些理智得年轻官差觉得自己之前得表现泰国丢人,想着应当在此时挽回些颜面。年轻人的虚荣心与好强之心让他的胆气也足了很多。
青年深吸一口气,斜眼看了几个站的比自己还要靠后的年长衙役们,脑袋微微上扬,鼻孔中发出极响却短促的冷哼,便阔步朝着先前四人交手之处而去。
身后的几名官差本想着出言提醒这位愣头青,年强人在衙门里极其看重面子是出了名的。只是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想到方才年轻刃对自己的不屑于轻蔑,便打消了好言提醒的打算,合计着让这小子吃吃亏,或是出出洋相,长些教训。日后好好和他们这些行中前辈学习请教,态度更是要放恭敬一些,前辈们不上前查探并非真的害怕胆怯,而是经验丰富,早已预料到该处尚有危险。
正这般想着,年轻衙役早已来到之前的战场。众人远远的见到年轻人正在低头四处查看什么,偶尔还会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什么。只是几人预料或者期待中的意外并未发生,几人也不知是为他们的年轻同伴长舒一口气,还是该为青年的安然无恙而心怀失望。
年轻衙役在原地站了许久,却也不没有回来于众人说明此地的情况,也没有示意众人该地并无危险,叫大家放心前去。众人便好奇焦急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年轻背影。
片刻,有人轻声说了一句“不好”提醒了其他几人,众人正欲上前查看,却见青年突然弯着腰身体抽搐起来。
其他几名衙几名胆子大些的工人也顾不上那么多,冲向年轻人。只是走近时才发现年轻人正双臂支着膝盖弯腰呕吐不止。
众人不解间已经来到年轻衙役的身侧,视线四处扫去,都是些粗鄙的大老爷儿们,竟然也有几人俯身呕吐不止。剩下几个强忍着故作镇定之人用手捂住嘴,试图强行将涌上喉咙的酸水咽下去,却依旧难以压抑喉咙间的沸腾之感,也是低头张嘴污秽之物破闸而出。在场之人这才明白先前年前衙役的九九精立究竟为何。
“这死的也太惨了吧?是人干的吗?”一位年轻时也曾担任过仵作的中年衙役抹了一把嘴角说道。
“应,应该是人吧,大白天不至于有妖魔吧?”年轻的衙役结结巴巴的答道。
眼前的地面散落着无数快大小规格几乎一样的碎肉,每块都约么有婴儿拳头大小,四边被切的平整光滑,皮肉间的骨骼都被削的像白瓷一般。
“应该是那个工人干的。”另外一名脸色惨败的衙役道,说着还四处搜寻着什么。
“看这尸块的衣着应当是那两位灰衣之人的。那个工人应该是离开了。”
“好家伙,这年过得没出几天三斯波武修在衔福城交手,死伤又这么多。万一是有背景靠山的,日后怪罪到我们衔福城来可得了。”
“刚才那个工人你们谁认识?”年长得中年衙役对着身后的工人大喊问道:“你们有谁认识先前的工人?是什么来路?”
跟在衙役身后已经被吓得又退回去很远的工人们相互议论着似乎对这位与他们共事几日的男子都没有太深的印象。
正当众人窃窃私语之时,一个续着养蓄胡子的中年含糊的开口,“我记得在招工登记时见过刚才那人,我记得他好像说他姓金。”
“妈的,这路还没修好又毁了大半,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一位衙役看着满目疮痍的路面。不仅深坑没有填平,反而更多的路面毁于先前交战的波及。听到衙役的话,工匠们则是尽量克制自己表现出一幅苦大仇深,忧国忧民的表情,以免出卖了自己内心的狂喜。对于他们来说,之后几日的工钱怕是够家里一年的开销。十几号人各怀心思,打扫起眼前的狼藉。
已经在官道上行驶了很久的马车,车门被拉开,一个头戴黑毡帽的少年从车厢中探出脑袋拍了一下驾车之人的肩膀说到:“刚才颠簸的我都快吐了。你去车厢里歇着,换我来赶车。”
“你这么懒的人竟然还会主动赶车?怕是姜曳哥把你赶出来的吧?”驾车之人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来,露出一张面黄肌瘦的中年人面容。
“刚才那个出手帮我们的人好像有些面熟。我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黑毡帽少年从车厢中走出,坐在青衫中年人的身旁,“还是外面空气好,车厢里光是药味,憋死我了。”
已经换上一张中年人面皮的云雪澜将手中的斗笠扣在丁野的黑毡帽之上,“刚才那人,大年二十九把你打的差点和破庙一起埋了,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丁野闻言愣了一下,恍然想到什么道:“分明是你被打的连条裤子都不剩了。不过他不是要杀我们吗?怎么会出手来救我们?其他三个人又是什么来历?”
“他啊,应当是欠了姜曳哥一条命。所以来还个人情。”说着云雪澜砖头看向车厢。车内的黑衣青年盘膝而坐正在闭目修炼。周身玄色寒气缭绕,让青年尺许内的空气都凝出了冰霜。只是寒气被马车车厢的禁制阻挡,车外之人无法察觉。
青年男子并未开口,以心湖传音道:“那日留手的也不只我一人。”驾车的云雪澜闻言也轻轻点了点头。
“欠了冰块儿脸一条命?”丁野摘下头上的斗笠,又重新戴到云雪澜的头上,“你这张脸实在太丑,还是遮挡一下,大过年的别影响小爷心情。”
云雪澜压低了一下帽檐,却对丁野的问题答非所问,“想不到这人还挺有意思。付家竟然又这般有意思之人。”
“你脑子是被你那什么雷符炸傻了吧?他要杀你,你说他有意思。”
“但今日他也救了我们。”云雪澜抖了一下手中的缰绳,“日后应当还会再见吧。”
官道之上,留下深浅不一的马蹄印与车辙。一名身穿粗布长衫的中年男子缓步顺着车马留下的轨迹前行。他望着西方的黑点喃喃自语,“好一个云隐山庄,好一个云雪澜,可不付家那些个心比天高目中无人的同龄人强上太多。传言终归是传言,还是要眼见为实。”
坐在马车上的云雪澜突然打了个喷嚏,少年微微一笑,“新年新气象,初五入离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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