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妇人又问出了自己的问题:“究竟是规矩大,还是人大?”
“规矩更大。”妇人没有思考便直接回答。
“是规矩更大,还是定规矩的人更大?”
妇人双眸变得迷茫,却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
少年继续道:“若是规矩比人更大,那么定规矩的人是否是作茧自缚?若是定规矩的人更大,那是否便可随心修改规矩?若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可以心甘情愿的遵循这规矩,而定规矩的人也不可擅自修改这些规矩,岂不是画地为牢?所以规矩其实是给人定的。”
妇人依旧没有作答,在她看来从加入霞云卫那一天起,她就反复的被告知,自己的使命与宿命,渐渐的妇人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听命还是认命。
“规矩二字无非方圆。究竟应当是外圆内方才叫规矩,还是外方内圆才是规矩?”
在门外听着二人的对话的黑毡帽少年有了兴趣,少年斜靠着门框右手食指弯曲抵住下巴吗“若是外方内圆,那便是严于律人宽于律己。便是色厉内荏,便是看似刚正不阿,实则毫无底线。可若是外圆内方,看似毫无章法却心中泾渭分明,只是着众人相处起来便也十分麻烦。你不知道其逆鳞何在,界限何在。便面看似八方玲珑,却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越过对方心中的界限,倒像是个喜怒无常的怪物。”丁野似乎对自己的高谈阔论极为满意,自顾自地点着头。
妇人似乎有所领悟,“公子所指是外儒内法还是外法内儒?”见到少年点头,妇人正欲开口,却发现自己的答案似乎并非自己心里的答案。
“活着不好吗?”云雪澜突然话锋一转。
“活着当然好,可那要能活。若是因为自己贪生反而牵连家人最终死的人更多,那活着就不那么美好。可若是自己死了,活着的人可以因此活的更好,那他们活着才是真正的美好。”
“从前是你们没得选择。才会觉得只有自己的死才会换来亲近之人的生。好像你越是想活下去,越想你与你身边之人一同活下去,你们却越该死一般。只有你自己不想活了,你身边之人,亲近之人才配活下去。这又是什么规矩什么道理?”
见到妇人低头不语,云雪澜继续道:“如今你们有的选,若是你想活,想看着你儿子金榜题名,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的学问被更多人奉为至圣哲理,看着你的女儿长大,成为一名扬名四方的杏林圣手,看着她寻得一位有情郎嫁为人妻,看看这她成了你一样的母亲。你可还甘愿赴死?若是你的女儿将来像你一样,为了她的孩子过的更好,明明有生路不走,却偏挑那一条死路,钻牛角尖一条路走到黑,你会在她身后拉扯她一下还是会催她走的再快些?”
“若真能生,又有谁愿意真的去死?甘心赴死,无非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子女的安稳太平日子,去赌他们光明一些的前途,至少不会像我与他们父亲这般,生死由不得自己便好。”妇人双眼婆娑,声音有些哽咽。
云雪澜手撑着桌子缓缓起身,少年艰难的弯腰伸出双手扶着妇人的双臂,轻轻向上抬起,“唐姨,快起来吧。”妇人抬起头,直视着少年,只是少年苍白的面容在她眼中已经模糊不清。妇人一边啜泣,一边颤抖着缓缓起身。
云雪澜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妇人。少年从不视人命如草芥,你可以不怕死,但不能不惜命,惜命乃是人性,唯有你惜命,我才会将你当作一个人。
云雪澜重新坐回椅子上道:“衔福城我有新的安排,你与高冕继续留在城中。城中的客栈重新装潢一番,你日后便是客栈的掌柜。客栈的名字改一下,就叫圆满吧。你与高冕日后见面的机会也会多一些。”圆满,人心所求皆圆满,衔福所谋皆圆满。
妇人感激的应了声是。
云雪澜继续道:“我要你三年内摸清这份名单之外,潜伏在城中的其他势力的谍子,掌握其行踪即可。另外,三年内除了各大势力在衔福城明面上的产业和落脚点之外,都要掌握在你手中。”妇人毫不犹豫,眼神中闪烁着炽热,点头应下。霞云卫之人绝无庸才,而妇人多年来一直配和高冕在这蒲苗村中做个村野闲妇,就连她自己也快忘了自己的真正擅长之事。她乃姓唐,数家嫡传之人,娘家姓范,商家开山祖师的范,翻云覆雨的中的那个范。
“高冕便继续留在衙门中,做好他的捕快即可,倒是你要多敦促他早点突破离魄瓶颈。年后衔福城便会换一位县令,这次的来人应当不属于哪方势力,陈氏兄妹会去试探此人。”
云雪澜笑了笑,声音故意压的很低,“至于你的儿子与女儿。””妇人闻言身子剧烈的颤抖一下,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我想收纳令郎入霞云卫,高冕已经答应,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妇人抬起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若是属下不应,该当如何?”
“送他回你母家也好,或是送去中垚州的官学都由你们,只是希望不要耽误了这么好的读书种子。”
“若是进了霞云卫?”妇人稍稍松了口气。
“我想安排他去坤定州,安排他进入付家。”
妇人躬身作揖,“公子本不必与我们商量的。”妇人本想再说一句,他能跟着公子这样的主人,是他的造化。发自肺腑,可因为发自肺腑却又说不出口。
“你的女儿年纪尚幼,我若将你一双子女都带离你身边实为不仁,但日后衔福城的危机与云隐城相比,可能犹有过之,也算为她考虑吧,我便想着让她以侍女身份跟在钟离先生身边。”
妇人闻言,眼中的感激之色再次氤氲了双眸。独臂老人从不肯亲自承认谁是自己的嫡传甚至都不肯承认师徒名分,但所谓侍女便是跟着老人钻研医道,当世医道,钟离自称其二,敢言一者又有几人。
可妇人还是面带忧虑的看着云雪澜,少年一笑,摆摆手道:“不必担忧此事,我与他在此事上虽有争辩,却亦有约定。如今我能青出于蓝,还要多谢唐姨你。也该让这个固执的老东西捏着鼻子吃瘪了。去他妈的狗屁规矩。”妇人颜面一笑,笑中带泪。
“属下依旧有一事不明。”妇人问道。
见到云雪澜询问的目光,妇人开口道:“公子是内方外圆之人?”
云雪澜沉思许久,却摇摇头,但也没有给出妇人答案。
“他是内禅外魔之人。”见到屋内两人的视线同时转向自己,黑毡帽少年讪讪一笑,他摊摊手道:“我说的有错吗?他是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
妇人闻言一笑,没有雷霆手段何谈菩萨心肠。
少年闻言一笑,无非是一念菩提一念阿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