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君宝能够得到玄明的认可,日后自然有他的一番机缘,这也是君子求仁得仁吧。
从满怀希望到几近绝望,又从失望透顶到满心欢喜,刘君宝这几日也算是经历了一番。在听到师兄许庆带来林子宁已经跟自己师父回来的消息时,别人只觉得难以置信,唯有他觉得理所应当。
不过理所应当归理所应当,刘君宝还是喜不自禁,没等许庆把话说完,就带着陈大龙和刘福直奔镇海县驿站。
等刘君宝到了大堂,看到生龙活虎的林子宁就在眼前,激动地喊道:“子宁,子宁,真的是你么?”
喊着喊着,不等林子宁说话,刘君宝的眼泪就淌了下来。
林子宁看到刘君宝这副模样,赶紧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双手,狠狠地抓住刘君宝的双臂,亦是激动地晃着刘君宝的双手,说道:“是我,是我。君宝,是我!”
说着,林子宁也是泪眼盈眶。
两人一问一答,话语不多,情谊却是深厚。
在林子宁的记忆之中,自己落泪只有两次,一次是在梦中哭着叫喊母亲,一次就是他离开清虚宫告别白一先生。
林子宁对自己十二岁以前的记忆是模糊的,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是承安十七年生人,他是在承安二十九年遇到白一先生,当时白一先生问他几岁,他脱口就说自己是十二岁。
至于自己本名是什么,父母是谁,自己为何会跟着白一先生,他是一概不知一概不晓。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父亲的影子和声音,至于母亲,就只剩下梦中不断重复的那句“阿宁,阿宁,你记得我吗?我是你娘亲啊,你还好吗?”
因为在梦中他是在树林中听见母亲喊他“阿宁”,所以他姓林名子宁。
没有父亲的记忆,就没了血脉的记忆,母亲的记忆亦是微乎其微,林子宁生命的记忆也是微乎其微。
在林子宁的记忆中,唯有白一先生是自己可以依靠的,正是他,把命悬一线的自己救了回来,正是他为自己辛苦采药制药,正是他教自己为人处世之道,修身养性之法,也正是他,含泪送别自己。
为了生存,林子宁必须稳重谨慎,为了生存,林子宁必须人情练达。可是,对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真的是公平么?
三年过去了,林子宁都快要习惯了自己稳重谨慎的面目了,想不到今天竟能涕泗横流。
林子宁知道刘君宝对自己甚是亲近,但是他想不到刘君宝一个只有十五岁半大孩子,竟会为了自己屡屡跑到衙门里问询,更是登门求见四品高官杨任。
看着林子宁和刘君宝二人相会的画面,杨任和玄明也都心生感慨,自己当年也曾像这两个青年一样,与战后余生的袍泽相拥而泣。
尤其是杨任,他和玄明不同,玄明只是协助军队抵御外敌,而杨任却是军职在身。非到危难时刻,征北都护府不会轻易调动黄泉剑派的弟子上战场,因而玄明上战场的次数远不如杨任。
杨任初到征北都护府时,乃是从七品下的校尉,统帅八百兵士,等他离开征北都护府时,已经是一军两万五千人中专门负责训练军阵、主持阵法的军师,仅次于主将和监军,位在左右副将之上,职同从五品下的上府折冲都尉传教法师。
一将功成万骨枯,杨任见惯了生死,之前在南都江宁府中游荡的翩翩美少年早就变成了钢铁硬汉一般。但即便是他,看到林子宁与刘君宝的相会,也不禁动容。
蚌云瑶在斗湖之中见到的是稳重谨慎、不见丝毫慌乱与激动的王乐成,故而才将自己掏出斗湖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但是,越是稳重谨慎之人,心思越是难以捉摸,因为凡是你能想到的地方,他都想到了,而你想不到的地方,往往就是他能够将你一击毙命的地方。
蚌云瑶还不知道林子宁利用他自己对药理药性的钻研,硬生生将高庆的病情由阴寒之气侵袭心肾,变为急火攻心之症。若是知道这件事,定然会赞叹自己有识人之明。
蚌云瑶原本对林子宁还有几分戒备,怕自己哪一天会被林子宁算计,但是在看到林子宁与刘君宝相见之后动情道落泪的地步时,心中隐隐藏有的一丝戒备顿时烟消云散。
唯有真性情,方是伟丈夫。林子宁与刘君宝的相会,让众人看到了真性情,不免都在心中感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