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扬州城古来兴盛,至大梁朝已为南北漕运中心,富商云集,骚客齐聚,繁华盛名不在京城长安之下。
十里春风扬州路,温婉秀美的自是那座座月下楼台,棵棵烟雨垂柳,但最令文士墨客流连忘返的地方却在那水榭花舫,珠帘卷处。不过这烟花虽茂、柳巷虽长,青楼画舫里有名气的花魁却仅有那么几个,潇湘坊的云袖姑娘能歌善舞,尤善诗赋,正是其中一位。
这一日花船内外,歌音袅袅,一曲唱罢,云袖轻低螓首,露出脖颈处一抹雪白,在一众客人急促的呼吸声中,款款退入内堂。
轻叹一声,尚未喝上一口茶水解渴,便听卷帘之后有人说道:“云袖姑娘叹这一口气,可是在牵挂远方的情郎么?”
云袖陡惊,不过毕竟是终日与人周旋的花魁,片刻之后已然镇定,娇声道:“这位爷取笑了,风尘女子,哪里能有什么情郎,不过是夜深疲惫,稍感乏累罢了。”
红烛光亮,映照着帘内两道身影,这两人一站一坐,那坐着的人显然是先前问话之人,此时又说道:“深夜造访,多有得罪,适才听姑娘唱曲,委实美妙,奉上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那站立的大汉挑帘走出,递上一枚纹银,云袖急忙欠身行了个礼,便听帘内之人又道:“听闻姑娘人品才情俱佳,亦擅女工,今春三月曾亲制抹胸一件,传出一段佳话,未睹其景,鄙人深以为憾。”
云袖叹道:“常言道: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奴家区区微末技艺,倒是让两位爷见笑了。”
那人又道:”当日的情形,姑娘可否说来一听?“
话说得客气,语气亦是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云袖知道不能违拗,匆忙饮了一口茶,便开口将当日情形娓娓道来。
原来扬州勾栏里生意虽好,奈何青楼座座,为了揽客,俱是穷尽心思,花样迭出。那时潇湘坊乃让坊内当红花魁亲绣了一件艳红抹胸,作为行酒猜谜的彩头,消息既出,顿起轰动。那日画舫中高士云集,应者甚多,堪称胜景,实不为过。
只是这猜谜之戏,对文人雅士而言自是小菜一碟,连那些终日流连风月场的孟浪之徒也颇为擅长,当下连出几谜,答对者甚多,彼此谁也不服,那让众人垂涎的抹胸一时竟难有归属。
当下有人提议出对,这花魁连出几副对子,亦是应者连连,论起字韵意境,一时也难辨优劣,几成僵局。
这花魁突然想起往昔一件旧事,便又出一对,曰:“寂寞寒窗空守寡”。一语既出,花厅中顿时一片寂静,不单是纨绔子弟,连那些风流才子都低眉苦思起来。
这一副上联精巧奇妙,字字同旁,更兼意蕴悲凉,有无限凄苦之意,堂中之客虽有不少才思敏捷之辈,又如何能轻易对出?
许久,方有人对曰“浩瀚江河注汪洋”,那花魁径直摇了摇头,言道对仗虽工正,韵味全无;又有人对曰“梧桐树林杨柳枯”,花魁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当下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人应对,花魁始终皱眉不语。
“不瞒两位爷,这副绝对原是奴家在一处荒庵墙壁上觅得,当时便面壁默思许久,竟想不出一副中意的应对之语。那日在花厅诵出,诸多应对之中,奴家也没一个心喜满意的。”说到此处,那云袖又轻叹了一声,带着丝丝说不出的惆怅之意。
帘内之人也沉默了片刻,又道:“然而姑娘的私物终究是送了出去。”
云袖白皙的脸庞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点头道:“的确如此,当时厅内正自僵持,突然又听到角落里有人应对,说道‘俊俏佳偶伴伶仃’,奴家……当时便心中一颤,震惊到险些说不出话来。”
帘内之人问道:“哦……这是为何?”
云袖说道:“只因这‘俊俏佳偶伴伶仃’一句,与奴家当日在荒庵墙壁前苦苦思索来的竟然一模一样,一字不差,是以惊诧。”
帘内之人道:“于是你便将彩头赠与了那人?”
云袖回道:“正是。”
帘内之人又问:“那人可是与你相识,是以知道你心中所思所想得来的那一句?”
云袖回道:“奴家与那人也曾有过数面之缘,但却并未曾相识。他偶尔来过坊中几次,却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埋头喝酒,从不曾有过言语,偶与奴家对视,还会脸红扭捏,端是有趣。”
帘内之人又沉默了数息,问道:“姑娘那样的私物,一共曾送出过几件?”
云袖俏脸微红,回道:“仅那一件。”
帘内之人又问:“可是这一件?”
说完那大汉又从帘内走来,将那艳红的胸衣捧出,呈现在云袖面前。云袖心头又是一惊,手指微颤,在那熟悉的碎花纹路间拂过,落在边角“云袖”两字上,怔了一怔,便答正是。
帘内之人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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