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蟒袍的朝廷大佬走过来,和范三郎寒暄。这些人中,有其他五部的尚书,有权柄重大的宰辅,有位高自傲的亲王,还有一些朝廷的两朝甚至三朝元老。
这些人都是拍拍手跺跺脚整座帝国都飘雨下雪的存在,也是范三郎之前一直想要结交的朝廷大佬,但如今却都亲切的笑着和他打招呼,甚至有几人已经和他喝过多次酒,主动与他交为好友了。
范三郎和那几位刚刚结识的好友寒暄过后,便轻声哼着小曲,悠然自得地散步似的走向宫外。以前一有机会能和那些朝廷大佬说话,都是落后两三个脚步才能微微抬头说话,底气不足。而现在呢,他已经完全放心的和那些以前仰视的人并排而行了。
这时,从后面传来一阵微微加快的脚步,明显是追他的。
范三郎没有扭头,停止了哼歌,眉头微微皱起。他以为又是那些想要结识自己的“朝廷晚辈”。自从他飞速被擢升后,便不断有一些才入朝廷的年轻一点的官员找机会接近他,然后巴结他,他刚开始还有很慷慨潇洒的帮别人,有不少人受了他帮助,便送银子送美酒送古董玩物的,他也享受着别人的推崇和吹捧,但现在却是有些厌烦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如今的这种身份,岂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随意开口帮别人?当然,他也不会这样想:自己可是有大身份大地位的人啦!毕竟范三郎曾经是兵部侍郎,也算是勉强位列朝廷高层,所以如今并没有一朝得势,就翻脸不认人、放肆轻佻的一些愚蠢举动。
但等到身后那人快步走到他身旁,与他肩并肩时,他微微撇过头,扫视了一下,他身体一怔,然后赶紧放慢脚步,略微落后那人一两个脚步。
那人竟是帝国国师,也是天子的帝师!
“国师大人,您有何事?”范三郎恭敬行礼,然后一边走一边带着敬意地询问。
哪怕他地位名声再高,也知道自己的成色,知道自己全是靠着自己的儿子在前线拼杀换来的一切。而自己的那位儿子,能有如今的地位和实力,有一半的功劳都是这位国师的。要不是这位帝师、国师在朝廷上称赞自己那位不太懂的政治上勾心斗角的儿子,那自己的儿子可能根本走不到这一步,甚至早已被人设计诬蔑为有谋反之心了!那样子他们全家人都是要被满门抄斩的。他身处朝廷半辈子,深深的明白在这世人都憧憬向往的帝国金銮殿内,那些无形中的斗争,那些无端的利益牺牲,是有多么残酷。
而且他不仅因此而敬畏这位帝师,不是他帮了自己,自己就对他恭敬,而是他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透这位帝师,而这位帝师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对整个帝国乃至天下九州的大事小事、大势小势都明明白白,看的无比透彻,这让他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敬畏无比。
他此时心中有些不安。他知道,这位帝师虽赞同他儿子,也就是那位范武大将军帮助帝国统一东域,却不怎么赞成让东极帝国去用举国之力去攻打中州。所以范三郎以为这位帝师、国师要给他说这事儿,所以心中怀揣不安。
“放心,我不会阻拦范大将军去打中州的,这是天下大势,谁也挡不得。当然,我也不会再帮他了。然后再送你一句话:慎厥身,修思永,满招损,谦受益哉。”
那位依旧是一身穷酸布衣的帝师笑着说罢,便一手抚须一手背后,淡然的离去,只给范三郎留下一道飘逸清瘦的老书生背影。
虽然那位老人并无任何气势压迫他,虽然那位老人只说了这短短一句话,虽然那位老人并无任何恶意。但此时的范三郎脸色虽平静,脊背上却出满了冷汗。
他嘴唇微动,想要对着那个苍老的背影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吸了口气,收起了眼睑深处那一缕这两年才生出的傲慢眼色。最后他对着那个老人远去的背影,抱拳行礼。
国师帝师,仍为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