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想了想,到底是没有头绪地摇了摇头。
小头领露出一抹得色,哼了一声道:“想你也不知道……那个最尊贵最厉害的衙门,直接听命万岁爷敕令行事办差的就是西苑衙门。是从禁卫军和羽林卫中分化出来的,因为穿着彩丝锦绣的衣袍,佩戴统一的修金吞口腰刀,故而,人送了一个名号,称其为‘锦衣卫’!”
“锦衣卫?”小兵悚然瞪大了眼睛,惊叫了一声,小兵立刻追问道,“他们到咱们这里来作甚?难道,要惩办百户……县令大人了?”
他是见识少,可也听过锦衣卫的赫赫威名、冷厉作风。据说这些人行动如风,来去无踪,专门替皇帝办一些隐秘差使。一般的抄家罢官的事儿都跟这些人脱不了关系。从而,这些人也成了丧门星,活判官的代名词。据说,看到这些人准没好事。
那小头领瞥了小兵一眼,很是无语地摇摇头:“咱们这指甲盖儿大小的地方也值当的他们走一趟?”
小兵更加迷糊了,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小头领挥手打断,黑着脸踢了一脚,撵着他去检查其他进城出城的人员去了。
他们就是个看城门的大头兵,能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勒索几个大钱,多吃一口肉,多喝一口酒也就知足了。至于其他的,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才行啊!
这个小头领还有一个理由没说,那一行人为首几个皮肉细嫩,嗓门尖细,连手指头都细白嫩滑的……这样的人,又拿着那种东西,不是宫里出来的还是哪里?!之前,他见那一次宫锦关防时,就是差不多的几个人拿着……
不过,宦官做大,终究非福啊!
小头领极难得地感叹一声,摇摇头,把这不相干的念头抛开,一回头看到一个推车的汉子往里走,连忙一挺手中的长枪将那车子拦住,冷着脸吆喝道:“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有没有路引、关防……”
邱晨一行人进了永平城,直接寻了一个比较大的客栈投宿落脚,将马匹牵去马厩打理喂上,几个人又进了房间洗漱一番,用饭、歇息,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就又起身上马赶路,继续往北行去,根本不知道,城门口的那个小头领竟然将她们几个人当成了太监宦官。
如此,晓行夜宿,一路过了永平、广宁、太宁……在连续赶路第五天的傍晚,终于赶到了位于奉天城南一百多里处的一处大庄子。也是一个受灾比较严重的庄子。
这一路走来,也经过了几处受灾的村落庄子,却没有多做停留。她们轻装出行,没带多少药材,人手也不足,必须要先赶到庄子上安顿好了,有了人手才能开展工作。
一行人到达庄子外,廖文清带着数名管事早早在庄子外迎着了。
说起来,廖文清也是刚刚从京城回辽地不久。
就在景顺帝病倒后,不知福安公主怎么跟景顺帝请求的,景顺帝竟然答应了福安公主一个看似极不靠谱的请求,同意福安公主自请再嫁,嫁给只有秀才功名的安阳人廖文清。并赐廖文清为四品驸马校尉。
这道圣旨下的很隐秘,并没有宣之于众,但在某个圈子里却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也正是这道圣旨下了之后,廖文清领了圣旨立刻离京回了辽地,临走给福安公主留了封信,告知福安公主,娶她可以,但必须她嫁到辽地来,以后,他们也不会在京城生活。或者辽地,或者安阳……
廖文清走之前,邱晨也见过他一次。廖文清之所以能够顺利离开京城,其中也有邱晨的助力。
没想到,两个人从京城一别不到一个月,这会儿竟然在辽地庄子上重逢。
廖文清穿着一件靛青色素色茧绸长袍,披着一件黑色漳绒斗篷,面容略显苍白清瘦,精神倒还好,特别是一双眼睛,黑湛湛,越发深沉起来。不过,面对邱晨的时候,他的目光仍旧不由自主地放柔了,没了之前的凌厉冷漠。
“……一路上可还好?”廖文清上下端详着邱晨片刻,开口只能问出这么一句关切。
邱晨含笑而立,虽然一身疲惫,双腿酸疼麻木,但她这时候的精神特别好,心情也特别轻松。
离了京城那宛如牢笼藩篱的所在,天高云淡,地广路长……着实让人吐出一口郁气,心怀舒畅起来。
“好!”邱晨一手仍旧牵着胭脂的缰绳,脸上笑靥如花,眼睛因为欢喜微微眯着,透出慢慢的轻松和愉悦来,“好得很,没有更好的了!”
难得的欢快,甚至带了些微的调皮撒娇意味,廖文清微微一怔,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他初见她,在清水镇回春堂。那个时候,她虽然破衣烂衫,脸色晦暗消瘦,一双眼睛却黑亮亮活泼泼,语速轻快调皮,又有理有据,不过几句话就将回春堂里高价聘请的炮制师傅老蒋说服了,从那以后,那个姓蒋的炮制师傅一直将她当做师傅看待尊重。
一阵恍惚之后,廖文清自己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容貌未改的女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呵呵,好,好,好就好!”
两人相视而笑,都觉的一吐胸中郁气,整个人都轻松畅快起来。
之后,廖文清让开一侧,将他身后的庄子管事们介绍给邱晨。管事们战战兢兢地磕头见过礼,邱晨叫起之后,勉励了几句,就招呼着廖文清和管事们一路往庄子里走,一边询问庄子上的情况。
这一次,早得了消息,辽地和口外庄子上的管事都赶了过来。
邱晨很快,就从这些管事们口中了解了一个大致情况。结合她一路上的亲眼所见,也大致推断出这些人所说的是不是实情,掺没掺水分。只不过,她这一次来,首要的任务不是巡查庄子,而是查看各处灾民的受灾情况,并着手赈济灾民。了解伤寒病情的发展和蔓延传染,然后根据病情病势,确定防治消灭措施,尽快控制疫情、消灭疫情。
因为景顺帝举哀礼未完,新帝也没有登基,是以,她这一次离京是秘密出行。在她之后,还会有太医院派下来的太医,也有她仁和堂的大夫。还有她培养的那一批学员。太医院的大夫是奔着疫情来的,她仁和堂的大夫和学员们,则是多科并重,特别是外伤科……因为地震,这里外伤、骨折的病人最多,虽说过了最初最有利的治疗救治时间,但只是两个月,病人的断骨处还不能完全融和,若是有错位、骨折未纠正、纠正不到位的情况,都能够错骨之后重新接驳……有了麻醉汤药,错骨重新接驳的过程,痛苦也不再难以承受。只要错骨后接驳到位,未来,骨骼还能重新长好愈合,从而最大程度减少后遗症,恢复行动和劳作能力。
一边说一边走进庄子。
因为庄子离京城较远,之前修建的时候,也没指望京城的主子们能跑到这里来巡查,是以,虽然也修建了庄院,却很简单,只是个不大的二进院落,前后统共也就十几间屋子,而且内部设施布置都很简单。
走进庄子,廖文清还询问邱晨:“这里临时落脚也就罢了,却是住不得的。我在奉天城里有一所院子,你先歇息一回,吃些东西,咱们还是回奉天城安置吧。”
邱晨的目光很随意地在屋子转了一圈,回头看着廖文清笑着摇头道:“你忘了我当年住的房子了?比这个还差的远呢!我看挺好的,挺干净,也挺豁亮……”
说着,邱晨四下里略略一看,承影和含光已经带着两个婆子送了洗漱的水、巾帕诸物来。邱晨暂时住了话,走到屋角的耳屋里简单梳洗了一回,仍旧将头发攒与头顶,裹了发巾,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迈步走出来。
廖文清坐在堂上,正端着一杯茶缓缓地用杯盖拨弄着,眼睛却越过茶杯望着不知名的所在,微微有些出神。
邱晨站在耳房门口,目光看着怔怔然出神的廖文清,眼底涌出一抹心疼来。
曾经初见,廖文清何等洒脱、自在!
看似有些轻浮跳脱的浪荡公子,却有不输于任何人的经商才能,而且心思聪慧的同时,难得是心性温厚大方,果敢决断……在那种情况下,就敢相信她的话,跟她签订合作协议共同生产制作销售成药……再之后,双方的合作项目一个个增加,两个人的交情也一步步加深,隐约间,她感受到他对她的不同……曾经,她也努力让廖文清的母亲接受自己,答应他们的婚事。谁也没想到,廖母病重而亡,廖文清自责太深……最后,她嫁进了京城,成了靖北侯夫人、安宁郡主。廖文清也接了圣旨,即将娶福安公主为妻,成为驸马校尉……
如今,廖文清仍旧清秀俊逸,仍旧聪慧灵透善解人意……但,似乎从他母亲病逝之后,他脸上就再也看不到原来那种轻松的近乎没心没肺的笑容了!
世事无常,造化变幻呵!谁也不知道,将来你会在哪里,又会是什么状况!
“好了?”轻声地询问响起,唤回邱晨神游的思绪。回神看过去,就是廖文清温和包容的微笑。
邱晨有些赧然地笑着摇摇头,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在廖文清对面落座,端了茶喝了一口,这才笑道:“我今儿没跑太远的路,不累,不必担心我……”
邱晨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将自己之前的尴尬掩饰过去,随即笑道:“这一路向北,不过几百里路,没想到,天气相差这么多。京城已经花红柳绿了,这边儿还看不到绿色呢!”
廖文清看着邱晨笑了笑,道:“燕山一脉,横亘东西,阻住了北地而来的寒风,京城自然暖和。这就如山阴山阳,不过一个山头朝向之差,山阳山花烂漫,或者山阴就可能还是一片冰雪未消。”
邱晨谈及天气,不过是了转换话题罢了,是以,听廖文清这么一说,也就笑笑点头赞同,然后话题一转进入正题:“我此次到这边来所为何来,想必我不说你也能猜到。”
看廖文清点头承认,邱晨满意地笑笑,两个人虽说分开数年,但在一起还是很容易找回当初默契之感。这种有人理解有人明白的交流,真的让人很舒服,很愉悦。
两人相视着笑了一回,邱晨接着道:“辽地人口有限,赈济粮米、施粥施衣都不过是花银子就能办到的事。比较难的是伤寒病情……我一路走过来,地动让许多村庄房屋倒塌损毁,让百姓无家可归,寒冷的天气,还有随之而来的伤寒病,又取了许多人的性命去……我已经见过几个病人了,具体情况也做了个大致的了解,这一次疫病虽然没有当年辉县清和疫情那般严重,却也比较缠手,关键这一次的疫情不是从水、食传播感染,而是喘气吸气就能让瘟疫邪气传播感染生病……这样,预防起来就比较困难……”
毕竟之前临近边关,战乱频发,气候又相对苦寒,尽管边境北扩之后,此处环境改善了许多,关内百姓也有许多人出关谋生活,但毕竟没办法跟中原人口繁盛地区相比,邱晨这一路上走来,大片大片被开垦起来的土地不少,但村落并不多,除了土地,更多的还是草甸子和自然林。
有一些村庄尚算完整,有一些村庄的房屋则被破坏的比较严重,其中最严重的一个村子,六成以上房屋都坍塌了,剩下没有坍塌的也破损严重,已经成了危房没办法住人了。在初春的辽地,失去了房屋的庇护,又没有足够的衣裳被子御寒,存活下来的百姓遭受风寒侵袭,又缺吃少穿的,疾病自然就降临了。
那个倒塌严重的村子里已经看不到人,据相邻村子的人说,那里活下来的人也逃走了,进城寻找活路或者干脆逃回关内去了。
邱晨已经见了几个病人,她早有准备,进去那些村庄的时候,邱晨和随行人员都戴了口罩防护,经过查看那些病人,也留下了一些药物和食物,并让人做了记录,之后还要做进一步治疗。
“……这种疾病,只要治疗得当,相对比较容易些,不会再死人。但,比较头疼的是,这种疾病防控困难,没办法做到严格隔离。”
说着话,邱晨不由沉默了片刻。
她看着廖文清,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某些东西。她们彼此心照不宣,却谁也不会说出口的东西——通往关外的几个关防要道,其实已经被封锁了,关内人出关可以,从关外想回关内,短时间是不可以了。这种封锁,至少也得等关外疫情彻底消除,才会解除。
两人同时无奈地笑笑,转开话题,廖文清笑着道:“你这一趟想必没办法来去匆匆了,什么话慢慢说不迟。已经未时了,想必你急着赶路也没吃饭,咱们先吃饭,知道你来,我让人吊了飞龙汤。我记得你喜欢那个的,之前远途运输不易,那玩意也不好养活,没办法往京城里送多少,这回好了,你到了这里,不愁吃不上了,想吃多少有多少。”
廖文清来辽地也有四五年了,亲自带人买下一片片荒地草甸子山林,然后带人一点点开垦种植,将一片片荒原变成了一个个土地肥沃物产丰美的庄院,其中辛苦艰难甚至危险,都不言而喻。也正是在这种种艰险困难的过程中,他对这一片土地,不知不觉中已经生出浓浓的眷恋和认同,他已经将这片肥沃宽广的土地当成了他的第二故乡。是以,说起这些来,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经过往的洒脱活跃,话也多了起来。
邱晨含笑看着这样的廖文清,眼睛也笑的眯了起来,等廖文清话音落下,她却摇头道:“让你这一说,我都成了飞龙终结者了。呵呵,不过,若是有空,我也想着去山林中转转……狩猎倒在其次,我很想去看看咱们种植的林下参怎样了。一座山一座山都是人参呐,啧啧!”
当初,廖文清之所以到了辽地,就是听了邱晨的话。之后,不仅买了荒地开垦成大粮庄,还买了不少荒山,在荒山上自然的原始林里,寻找合适的地方种植人参、五味子、刺五加等等名贵药材,还在庄子上和山林中挑选了合适的地方,用枯木试验种植木耳、猴头等珍贵食用菌,其中,木耳的人工种植已经取得成功,并且,前年就开始了批量生产,两年来,规模扩大了几倍,产量自然也是连续翻番,去年,仅仅人工种植木耳的收入,就比两个大粮庄还高,经济效益极为可观。今年,廖文清还要进一步扩大木耳的种植规模,进一步增加木耳的经济效益。另外,猴头菌的人工培育也有了眉目,若是没有意外,最多两年,猴头菇的人工培育种植就能成功,并开始投入生产。然后,还有口蘑、黄蘑、榛蘑等数十种珍惜菌类,也会一个个开始种植试验。一旦成功了,这些菌类不但能够在辽地种植,只要复制培育环境,这些辽地的山珍甚至能够在京城或江南生长,届时,京城或者江南的人,就能够在本地吃上新鲜的山珍美味。
廖文清对这个深信不疑,也很有信心。但是邱晨并不怎么兴奋,这些技术,在现代毕竟做了许多年,人工种植蘑菇成功的品种也多种多样。只不过,那些人工培育的食用菌,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山珍美味,充其量只能算是比较有特色的蔬菜了。人工种植能够大量培育菌种的繁殖,却没办法提供山野自然能够给予菌种的精华和营养,营养和口味自然就大打折扣了。
是以,邱晨只说林下参培育,而没提盈利最大的木耳种植。
只所以让邱晨如此关注林下参,还因为,这里的林下参种植,远比现代的人参种植条件苛刻。
首先,在山中寻找野生人参,采摘种子,然后在适宜的地方种植,让人参的种子自然萌发生长。这样,种子的发芽了成活率乃至长成人参的比例自然比人工育苗再种植小得多,但也正是经过了大自然严苛的筛选,能够活下来的人参都是集天地精华的存在,虽然最初有人为种植的因素在内,但最后长成的人参却已经没有了人为因素的痕迹,完全跟野生山参的一样,真真正正集合了天地精华,也只有这样的人参,才能成宝。
如今,不过四五年功夫,哪怕是第一年种下的人参,也不过是四年的三叶灯台子,入药的根部更是细小不堪,无甚大用。这些人参短时间内看不到效益,但再过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这些山林中,每年都能挖掘出数十甚至上百株上了年份的人参,那是个什么概念?能救多少人?想一想,都觉得心里火热。也难怪邱晨激动地形于色了。
两个人说着话,承影带着庄子上的两个干净利落的媳妇,已经将午饭送了上来。
没有精致华美的瓷器,没有豪奢的象牙箸,就是菜肴也没有漂亮的造型和色泽,但用普通瓷盆瓷碗盛上来的菜肴、浓汤,却都热气腾腾,鲜香扑鼻,邱晨一见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朝着廖文清嘿嘿笑道:“这可都是好东西,多谢了!”
说完,也不等廖文清回应,邱晨捉起筷子,夹了一块红彤彤油亮亮的肉放进嘴里,略略一咬,邱晨就瞪圆了眼睛,转眼看着廖文清叫道:“熊掌!居然是熊掌!”
廖文清满眼宠溺地看着邱晨,含笑点头。
邱晨夸张地瞪瞪眼睛,然后收敛心神,专心品味嘴中的美食。片刻,将嘴中的美食吞咽下去,这才开口道:“居然是新鲜的熊掌……你不会专门跑到山上打了一只熊回来吧?”
知道她来,廖文清必定会精心准备,但专程去打一只熊,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原因不在别的,只是这个时代没有热兵器的前提下,想要狩猎熊可是极困难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熊若是发了狂,杀伤力可不比老虎差。
廖文清含笑摇摇头,道:“我倒是有心,可也没那个能力。我上山最多也就猎只袍子、鹿什么的,猎熊杀虎可不行,我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说着,廖文清又夹了一块熊掌放进邱晨的盘子里,一边笑道:“也是你的福气,前天这只熊落入了猎人的陷坑,我得了消息,就让人买了回来。这是右巴掌,其他三个都用处理封存了。”
一听买了一只熊,邱晨也是眼睛一亮,立刻问道:“居然这么正好得了一头熊……熊胆呢?”
廖文清失笑着摇摇头:“你忘了我们廖家是做什么的了?”
邱晨一怔,随即也恍然失笑。
廖家是医药世家,曾经还出过御医的。廖文清虽然没有从医,但出身医药世家的他,对于医药的基本知识还是很丰富的,对于熊胆这种珍惜药物,自然也不会浪费了,而且必定做了完善的处理,估计,这会儿已经吊在某个阴凉通风的地方风干着呢!
“是不是有用?”见邱晨的神情,廖文清已经猜到了大概,于是问道。
邱晨也不虚言,很干脆地点头承认:“此次疫情,最初就是高热,继而高热引发癍毒、神昏谵语等症状,熊胆解毒清热效果卓著,若是能够配药,药效自然会更加迅速显著。只是,熊胆珍罕,之前也没敢奢望用之配药。”
猎熊不易,几百斤的大熊也只有一个熊胆,晒干了还不到一两,熊胆的珍惜可见一斑。
这种情况下,之前邱晨真的没敢奢望用熊胆配药,即使眼下,遇上一颗熊胆,邱晨也没想着大面积地用熊胆配药治疗疫病,对于传染疫病患病人数众多的情况来说,根本不现实。之所以说及熊胆,邱晨想的不是治疗疾病,而是可以用熊胆配制成解毒丹,用在那些性命危急的病人身上,解毒、退热、救命!
好钢用在刀刃上,好药用在救命上,只有如此,才是对熊胆这种珍稀药材最好的利用!
“这样……之前的都送走了,这会儿只剩下年后才收的三枚了。”廖文清略有些遗憾道,“不过,若是你有用,奉天城里的药铺中也都有,我去走一圈,大概还能收回十枚八枚的来。”
邱晨眨眨眼,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来。实在是惊喜,大大的惊喜。原来她只当有一枚熊胆,就能在关键时候多救下几条人命了,没想到,廖文清手里还有三枚。珍稀药物配药用量不大,三枚熊胆,只用来紧急救命已经足够了。
摇着头,邱晨笑道:“只是用来救命,三枚差不多就够了。若是再用,你再去收购不迟。”
说完熊胆,两人暂时不再说其他的话题,专心致志地开始吃饭。熊掌难得,邱晨给自己和廖文清留了几块,剩下的让承影端出去,给她们两个丫头和随行来的秦礼等人分吃了去。
也就是熊掌只有一份,其他的菜肴,随行人员的桌子上跟屋里的都一样了,邱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将在一旁伺候的承影和含光叫来,那盘子每样菜都分出一些去,让两人端到外屋去吃。
廖文清一直含笑含着邱晨作为,心中暗暗感叹,眼前的女子虽已身在高位,却脾性未改,还是那般洒脱随性温厚,待人以诚,又心思玲珑善解人意……
感慨着,廖文清眼中的光彩也难免闪过一抹黯然。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成永远。他心中不是没有遗憾,却也只能如此,如她之愿,努力活着,默默守护。
简单有用心的接风宴之后,邱晨也没休息,立刻就让廖文清给她把熊胆拿过来,同时,还开了单子,打发沈琥带着含光一起进城收购药材。
患病人数众多,所需药材的量也极大,不是在药店买那一星半点儿就能够的,邱晨来之前,还没办法确定用什么药,但根据那时候所知道的疫情症状,大概也能推测出属于传染性感冒或者上伤寒,主要用的就是清热解毒类的药材,是以,邱晨出发前,就已经做了安排,她后边自然有人调运清热解毒药运过来。邱晨随身带的只是仁和堂出产的一批清热解毒药物,包括重点治疗高热神昏的犀角解毒丸;清热解毒的牛黄解毒丸;还有重点退热的水杨酸片等,都是挑着效果显著,见效快的药物带的。在路上给遇上的病患用过之后,也证明她带的药物对症了,特别是犀角解毒丸治疗高热神昏效果显著。奈何,犀角是比熊胆更珍惜的药物。黑熊和犀牛都是凶猛的动物,猎杀同样不容易。至少黑熊国内分布不少,比较大的山里都有,并不罕见。犀牛却都是进口药材,最近的犀牛产地也在东南亚和南亚。
邱晨手里这一批犀角,还是当初南陈使者进贡来的,杨璟庸帮着她从宫里倒腾了三对大小犀角出来,这才让她制作了一批犀角解毒丸放在仁和堂里做镇店之宝。
好在,她带了较多的牛黄解毒丸和水杨酸片,牛黄解毒丸效果同样不错,再加上水杨酸片快速有效的解热功能,疗效甚至不弱于犀角解毒丸。
牛黄同样稀罕,却好歹比犀角、熊胆稍稍好寻摸些,毕竟大明国是农耕文明,农民们饲养最多的就是耕牛,不论是黄牛、水牛,生的胆结石都能是正宗的牛黄,数量相对的也就稍多些。
打发人去采购药物,邱晨带着承影开始就把庄子的第一进正房收拾出来,西里间摆了一个大案,上边铺了一张靛青色三梭布的桌布,然后,将承影背了一路的木箱子拿出来,摆在大案上边。旁边,靠着墙摆了几张长桌,首尾衔接,一些简单的实验用具摆放开来。
洒扫干净,摆布完成,承影就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邱晨一个人。
这时的邱晨已经包了头发,戴了口罩,身上也穿了有一定隔离效果的罩衣。然后,她从随身带着的几个玻璃瓶子里出去病患身上采集的样品,开始逐一整理培养。
一一将样品处置好,邱晨将三天前采集的第一份样品涂片,开始用显微镜观察。
很快,邱晨就有了结果。
没想到,这一次的疫情没有出乎她的预料,并不是现代狭义的伤寒,而是病毒传染的流行性感冒。因为,她从几份样品中都没能检测到伤寒杆菌的存在。而且,这个季节比较寒冷,也不是伤寒传播暴发的季节。毕竟,伤寒菌是从食物、饮水传播的,寒冷的冬天不利于它的繁殖和传播。
将疫情性质确定了,治疗的方向和配方就很容易了。
邱晨很快就根据病情确定了几个方子,分别用于初起、后期,和症状危急的病人。
将方子写好,连各种药材的炮制方法都列清楚,邱晨也将屋里清理干净,走了出来。
之后,邱晨就亲自带着承影和两个媳妇子一起,把西厢房收拾出来,靠墙放上一排橱子,屋子当中同样放了一张大案,这间屋子就用来做配药室。又让人在屋子旁边的夹道中赶着盘了个灶台,上边用檩子和苇箔搭了一个简单的棚子遮风避雨,一个简陋的药物炮制室就成型了。
这一切收拾好了,沈琥和含光也转了回来,并带回了第一批采购的药材。
晚上,邱晨不顾劳累,带着人开始炮制整理第一批药物,然后根据固定的方子称量调配,一份份包装起来。
这一批药只是沈琥和含光骑马带回来的样品,数量不算多,统共几十斤,用了两个多时辰也就炮制分装完毕,一个个整齐的药包在西厢房的大案上磊了一堆,土黄色的草纸,在烛光下却似乎泛着一层暖光。
这一批药物明天一早分发下去,每一包至少就能让一个病患的病情缓解,或者能够让高热退去,说不定,她们赶这一夜,就能多救几条性命回来!
一众人都是又累又困,草草洗漱一下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又赶早起身,沈琥带着一名护卫,带了药物,按照邱晨之前记录的病患住址去送药。之所以让沈琥亲自跑一趟,还是邱晨需要他不仅将药送了去,还要将病人的病情询问记录带回来。
邱晨则带着承影和含光两个丫头,在庄子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中又挑选了十几个利落干净的人,还挑了十多个激灵听话的半大小子来,开始准备大批量生产配置药物。
昨天她们急着配置,不过是按照汤药调剂分装。当汤药要熬煎,服用不方便,不如制作成药丸子,到时候分发给病人,病人家中只需有一碗热水,将药丸子化开后即可服用,病情不是太急的,还可以直接用水冲服,虽然药效稍慢些,但服用更方便了些。还有,这一次疫情,受危害最严重的就是老人和孩子,老人服药还好说,一些小孩子根本没办法服药,还要想其他办法用药。邱晨决定,用在安阳比较成熟的直肠用药。直肠用药只是需要有一定的技术,但优点特别突出,小儿用药痛苦小,用药准确,不担心孩子抗拒、呕吐,而且,直肠黏膜可以直接吸收药物的有效成分,比口服用药起效快的多。对于高热神昏的孩子用药效果特别好。
要用直肠给药,就要定制配套的给药工具,还有配套的消毒器皿诸般。
是以,第二天一早,沈琥就又被邱晨打发进了城,去寻找手艺精湛的老铜匠打制一些东西。邱晨身上带着一大一小两套玻璃注射针具,但一些连接的管道还是要用铜器打造才行。
廖文清前一天回去拿熊胆,这一天早上刚过了辰正就赶了回来。
三枚熊坦都很完整,其中一枚还很新鲜,没有完全干燥,应该就是之前廖文清收购来的那头黑熊的胆囊。
得了这三枚熊胆,邱晨开始着手做了一下预处理。
她刚刚做完这个工作,回到后院洗洗手坐下歇息,只是还没喝完一杯茶,外头就通报,昨儿订购的药材送到了,连沈琥也一起回来了,沈琥这一趟还带回了一个刚刚打制好的铜质工具回来做样品,想着给邱晨看过,再按所需的数量打造。
邱晨很不客气的将廖文清抓了壮丁,把药材验收的工作交给了他。她自己则拿了沈琥带回来的铜质零件细细检查着,里里外外检查过,又跟玻璃注射器安装在一起试验过,找出了两处不太完善的地方指给沈琥看了,让他吃过饭再回去跟铜匠交涉。
吃过午饭,邱晨就带着承影和含光,还有刚刚招募来的二十多个人,开始整理炮制各种药材。
炮制药材这些人不行,但粉碎、过筛、挑选、分档等简单活计,只需要细心认真即可,也不需要多少技术,邱晨给的酬劳丰厚,这些人都特别珍惜这个活计,做起活计来都特别的认真细心。
邱晨带着承影和含光操作了一会儿,看着两个人熟悉了,就把炮制的工作交给了她们两个,自己则开始用炮制好的药材带进西厢房,开始着手配药。
临近三月下旬,天气晴好,哪怕是辽地也感受到了丝丝春天的暖意。
廖文清接收了药材之后,知道有几样细料药数量不够,知道是药房自己留存不肯全部售卖,他自告奋勇回了一趟奉天城,由于这几年他跟奉天城中的药铺医馆多有联系交好,这一趟没有白跑,很快就把缺少的细料药买够了量转回来。
回到庄子上,已是日暮时分,夕阳就将落山,余晖撒满大地。
踏着一片金黄色暖洋洋的余晖走进小院子,满院子姑娘媳妇小子,各自忙碌着,数十种药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特异的香气,弥漫缭绕在整个小院内外,恍惚间,廖文清仿佛回到了九年前,他又一次踏进刘家岙那个农家小院,也是简陋干净的小院子,也是药香扑鼻,沁人心脾。
邱晨恰好做好了一批药丸子,看天光暗下来,她也累了,就将屋子里的药物、工具收拾起来,一边拍着衣角,一边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
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了,院子里照耀着一片落日余晖,却仍旧亮堂堂的,走出房门的邱晨有些不适应,微微眯了眼睛,然后一转眼间,就看到大门口,一个靛青色的身影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她也不禁一怔:秦铮咋跟来了?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一闪,随即,眼睛适应了外边光线的邱晨,也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文清?”邱晨叫了一声,然后,绽开一抹恬淡愉悦的笑,往前迎了几步,笑道,“这么快就转回来了?药都买上了?!”
“嗯。”廖文清恍然回神,压抑住心头那股浓重的失落和寂寥,扬起一抹笑,一边答应着一边走过来。
终究是错过了!终究是不同了!
当年,她笑的没有这般恬静,更加洒脱更加爽朗;当年,她称呼他‘少东家’、‘廖公子’……当年,一切,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有了廖文清带回来的这一批药,邱晨第一批要用的药材就准备妥当了。
她亲自带着制作了一下午药材,承影和含光熟悉了几种药材的炮制,那些新雇佣来的人手也熟悉了各种简单活计,剩下的活计,邱晨不盯着也已经可以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邱晨起身换了一套黑色素茧绸直身长袍,戴了一顶黑色软脚幞头,只让沈琥秦礼二人随行护卫着,一路往奉天城而去。
她这一趟出京,虽然行踪隐秘,却是封了新帝的密旨的。
瘟疫的防治、灾后的救治重建,都不是个人力量能够操作的,不管从什么角度出发,都得经过当地衙门的手,最好是有衙门的协助,才更有利于种种差事的进行和开展。
这个事情,她在现代就知道,到了这个世界,上一次安阳府瘟疫更让她有了切身的体会。她和郭大老爷都进了疫区,她取得了成功,郭大老爷却差点儿将命留在疫区,之所以出现这种对比鲜明的结果,最主要的原因虽然是邱晨的药方管用、措施得力,但也跟她进疫区之前就取得了云知府的赞同和大力支持脱不开关系。当然,其中,她跟云二公子云济琛和廖文清的交情也有关。还有,后来赶过去的秦铮和杨璟庸也起了一定作用。种种有利的辅助支持,才让她那么快那么顺利地遏制住了疫情蔓延,并成功消除了疫情。
这一回,她随身带着新帝的手谕,也知道辽地奉天知府其实是新帝杨璟庸的心腹,不出意料,奉天知府也会给予她力所能及的支持和协助。当然,邱晨也不无担忧,毕竟,辽地情况特殊,这边是辽地都督的地盘,因为之前属于边关,辽地都督一直是世袭传承,说霍家是辽地的王也不差。在这里,皇帝和朝廷的影响力远远没有霍家重要。
她进奉天城见奉天知府,同时也在暗暗考量,若是可以,还是要跟辽地都督知会一声的好,她不指望辽地都督支持她,只希望,她在辽地的动作不要引起霍家的误会就好。
去见奉天知府吴邛很顺利,一见到杨璟庸的手谕,吴邛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必将尽力支持邱晨的一切行动。
邱晨坐在客位上,微微沉吟着道:“此事,既然在辽地,又是奉天城外不远处,一旦有所动作,必定瞒不过霍都督的耳目。不过,在下毕竟是初到此处,对霍都督一无所知……若是引起误会,在下或许不用在意,就怕让吴知府为难呐!”
吴邛赴任奉天知府之前,是唐家老大唐言珏在此任奉天知府,同样是杨璟庸的人。既然,能够让景顺帝和杨璟庸都放心派到奉天城来接任唐言珏,这位吴知府必定有能力,忠诚也必定是杨璟庸放心的。加上他到任也近两年,对霍都督和辽地的形势了解至深,所以,邱晨有些拿不准的事情,干脆推给他拿主意。
吴邛的眼睛中略略闪过一抹意外,随即而来的则是一抹深许多的赞叹。
他果如邱晨所想,乃是杨璟庸的心腹之人,别看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出头,却跟随了杨璟庸至少十五年,而且是一直陪着杨璟庸在边关消磨,直到杨璟庸回京,他才通过科举正途出仕。不过,因为有杨璟庸的操作,景顺帝也感念他十多年跟随在杨璟庸身边辅佐陪伴,虽然吴邛不是前三甲,却进步极快,一任知县之后,以考绩全优的突出政绩提升为五品同知,之后,唐家老大调任升迁,他顺势被提为四品知府,来到至关重要的辽地任职。
这样的人,看似平淡无奇,却城府极深,看人也极透彻,一见到邱晨,他就识破了邱晨的女扮男装,结合他自己的了解,很快就推测出邱晨的身份。只不过,吴邛之前跟邱晨没有接触,所有了解都是侧面的,只知道邱晨熟知岐黄之术,擅经商,最辉煌的就是在安阳闯入疫区,救治疫民,并成功遏制了瘟疫的发展蔓延,最后成功地消除了疫毒。这些都是值得人称道的,包括吴邛都不由自主地佩服。
但,邱晨嫁给靖北侯秦铮的事情,让他对邱晨的印象有些改观。这个女子可称为奇女子,却也逃不脱攀附荣华富贵之嫌。加之,邱晨进京之后,似乎再没有什么作为,就是种植成功的几种嘉禾,更多的也被吴邛和许多人看成是靖北侯和雍王爷所为,真正做出这些成绩的邱晨,反而因身份所累,隐匿在后不被人所知了。
是以,认出邱晨之后,吴邛没有叫破,却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公事公办的意思。但,邱晨提及都督府,而且还考虑到他在其中的为难,这前后关系看的可就够深、够透彻,考虑的也不可谓不周全了。一个女子,能够看透,能够想明白的不容易,却也不是太过特别,但能够将问题直接提出来,并推到他面前的,可就不容易了。
做到这步,先要有眼力,能够准确透彻地对他做出定位,还要有胆魄有决断,还要够洒脱够看得开,才能问出这么一句来。
一句话,所反映出来的东西却极多极深!
吴邛心中赞叹着,脸上的表情不变,温和地笑道:“邱大人体恤……霍都督虽然身居高位,功勋卓著,却并不刚愎,脾性其实很平和,对百姓也颇为关怀,这件事,霍都督知道了,绝对会大力支持,不会有什么妨碍……这样,若是可以,下官愿意为邱大人引见!”
为她引见!
这一句话,吴邛就把事情的性质做了定位。
吴邛向霍都督引见的只能是个人身份。她接下来拿出粮食来赈济,还是行医舍药,对霍都督所言也只能是个人行为。只有这样,吴邛才说替她引见,若是官方身份,吴邛也不会说自己引见了。那样,是越俎代庖,瞒着直管上司跟更高层的领导勾搭,可是大忌!吴邛这种人,绝对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邱晨微微一笑,拱手致意:“那就多谢吴大人了。”
她以个人的名义见霍都督可以,但,接下去的事怎么说可就是她的自由了。
别说她如今没有功名的布衣身份,就是霍都督,也不敢承担大规模赈济灾民、行医施药的名声,一个‘收买民心’的罪名扣下来,谁也撑不住。这样的事情,能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朝廷,那就是皇帝!
只要见了霍都督,这些话邱晨完全敢直白地跟霍都督说明,而且,她也相信,霍都督不管脾性温和还是脾性暴躁,在这件事上,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只要不是傻的,霍都督就不会想着往自己身上揽功劳。
作为大明国唯二不同的霍家、胡家,世袭都督百年有余,随着平定北戎,边关北扩,辽地所在的位置决定了,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四战之地,他们霍家这个都督在皇帝的眼中已经成了鸡肋的存在,说不定,正找着借口将霍家拿下。这会儿,霍家已是如同置身火上,若是还稀里糊涂地揽功,那无疑是给自己身子底下加柴火呢!
邱晨也揣摩过辽地的局势,也曾尝试过换位思考。若是她处于霍家的位置,她指定会寻找合适的机会自污,然后自己请罪挂印,交出手中的兵权,或许,皇上看在霍家终归守护边疆上百年的面儿上,会放霍家一马,霍家也就实现了上下保全。只不过,她也感叹过,权利这种东西比毒品还厉害,一旦尝过,想要戒掉也不容易。说不定霍家也是身在局中执迷不悟,不舍得放手也是有可能的。
吴邛也没想到邱晨能够如此爽快地应承下来,再次略感意外之后,对邱晨的欣赏也更深了些。
能被靖北侯看重迎娶为正妻还独宠专房,能被那位爷同样看重,甚过任何一位娘娘,这个女人果然非同等闲!
即使吴邛引见,也要先跟霍家通个气儿才好带邱晨上门,是以,邱晨就暂时告辞出来,往铜匠铺看定制的灌肠用具,另外,她还想定制几件试验用具。她在京城的工具很齐全,只是因为走得急,那些东西也不好携带,都没能带过来。到了这里之后,势必要定制一些必要的工具才好工作。
带着两名护卫,邱晨也不着急,慢悠悠牵了马走在奉天城的大街上。
现代的奉天邱晨去过两回,除了充斥耳边的东北话之外,并没有太多特别的感知。在现代那种大趋一同的城市复制模式下,这也算正常。
此时,走在古代奉天城的街道上,邱晨却感受到明显的特色和迥异。
因为临近北疆,辽地向北就是各种北方游牧民族的地盘。从古至今,匈奴、契丹、辽金、元蒙、北戎等大族都曾经建立国家传承几百年,更有靺鞨、傒人等等人数比较少的民族,更有一直据守朝鲜半岛的高丽人和新罗人。这种种民族近邻,多多少少都有影响,让这个北疆大城不可避免地拥有了丰富的民族色彩和特色。
这从街上行人多着方便骑射的骑装能够看出;从满大街的皮货铺子也能看出;从饭馆里飘荡出来的浓重的羊肉膻味儿能够看出;从房屋的样式、门窗装饰的花样等等能看出;还有街上走动的身着民族服装的人……
邱晨一边走,一边观赏感受着这个特色鲜明的城市,表情放松着,心情也还算愉悦。
一路走到铜匠铺子,她的脸上笑容都没有断过。
拿了定制的东西,邱晨又将所需用具的图纸交给铜匠,并对一些细节和关键构造跟铜匠师傅做了沟通,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铜匠铺子。
她刚刚从吴邛府邸辞出来的时候留了个客栈的地址,这会儿,逛完了,也拿到了自己的东西,邱晨一行三人就往那客栈里去,已经午时,他们要吃午饭,同时,也顺便在那边等着吴邛传回来的消息。
吴邛的消息来得不慢,邱晨三人午饭还没吃完,吴邛就打发了自己身边的小厮来传信:吴邛已经将消息透给了霍都督,正如吴邛之前所说,霍都督很平和,当即就答应了让吴邛带邱晨去见他!
邱晨笑着应了,沈琥起身送那小厮出去,走到门外将一锭二两的金锞子递了过去,笑着道:“小兄弟辛苦了,想必还未曾用饭,这点儿盘费拿去打一角酒解解乏!”
小厮跟在吴邛身边也算见过世面了,别的不说,霍都督那边的打赏都是极大方的,常常都有一两银子的打赏。可今儿见到邱晨一行,小厮还是惊到了,他还是第一次遇上用金子打赏的,还一出手就是二两金子!二两金子,可就相当于二十两纹银了!他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不过才五百钱,二十两银子,足足及得上他四十个月三年多的月例银子了。
惊讶之后,这名小厮却将晃眼的金锞子推了回来,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一边笑道:“这位大哥客气了,兄弟我不过是奉命跑跑腿罢了,有什么都是我们大人的吩咐。大哥留步,兄弟辞过了!”
说着,竟一转头,头也不回地上马去了。
沈琥眼中划过一抹异色,随即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客栈。将情况跟邱晨一说,邱晨也露出一抹赞赏之意。
“不愧是辅佐出君主的人物,身边的一个小厮都能有这般自制。”邱晨摇摇头,转眼对沈琥笑道,“不要就不要吧,无关紧要的……刚刚吴邛吴知府既然送信来明儿一早就带我去都督府拜会,那今晚就不能回庄子上去了……这样,秦礼留下来,沈琥回庄子跑一趟,跟大家伙儿说一声,别惦记着。另外,让承影把药物分配一下,明儿一早你再带人分送下去。那些病人既然着手治疗就不能断了药,不然病势反噬,反而可能引发危险。”
沈琥毫不迟疑地恭声答应了,匆匆吃饱了饭,辞过邱晨和秦礼,骑马疾驰出城往庄子上回去了。
邱晨这边在客栈开了两个房间住下,略略歇息之后,就再次上街。既然是以个人身份去都督府拜会,她怎么也得拿一份表礼。而且,都督府的门槛高,表礼还不能太轻。
转了一圈之后,邱晨也没找到合宜的礼物,倒是买了两个很漂亮的木雕盒子。回来之后,翻了翻自己的行李,邱晨拿出两瓶未开封的玫瑰花露,和一支袖珍型的单筒望远镜,被她包装一番装进了木雕盒子中。
有了这两样物事,去都督府的表礼也就将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