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黑如隧,遥遥望去,无一丝光亮。
就像他未来的人生,九阿哥突然想。
弘历生日那天,雍王府格外的热闹。
虽然只是雍亲王的儿子满两周岁而且不是长子,但一来胤禛身份尊贵,手握大权,二来,他膝下没多少孩子,尤其,弘历颇得雍亲王喜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就连一向对孙儿辈很淡的康熙,也难得过问了此事。
因此这天,来祝贺的亲朋好友极多,胤禛为了热闹,又叫了一班戏子,来家里唱堂会。这么一来更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虽然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天并不是这孩子真正的生日,但面子上大家都还是得到位的,包括对外一直称病的八阿哥,今天难得也来了。
别人倒还好说,九阿哥把斯杰潘也带来这件事,在小范围内引起了轰动。
其实来之前,九阿哥和胤禛打过招呼,他说,斯杰潘专门提出想过来看堂会,而且还准备了礼物。胤禛没拒绝,只说,到时候让他离弘历远点儿,别又闹出上次戳眼睛的事情来。
但是其他人,就有点儿表情怪怪的。
外面都传言,斯杰潘是九阿哥家里的篾片相公,他中毒那件事,公众其实是不清楚的。但因为九阿哥对他照顾备至,加上他们常常俩人一马,不避嫌疑亲密出游,坊间也有说斯杰潘有“那种”功用。此说法甚嚣尘上,有一次这话就被十阿哥听见了,气得他破口大骂,不幸却起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效果,外人就更觉得是那么回事了。
所以今日九阿哥公然带着“男宠”到雍亲王府来贺寿,大家的神色就相当诡异了,那意思,床上的玩物,怎么能带到公众场合来呢?尤其这儿还是堂堂亲王府,哪里是这种腌臜人能呆的地方。
但是,连主人雍亲王都不怎么在意,一副欢迎的表情,闲杂人等就更不好说什么。
九阿哥送的是个金锁片,中规中矩,因为毕竟不是真生日。
但当胤禛拿到斯杰潘送的木头盒子,就愣住了,他看见了盒子上的字。
九阿哥笑道:“四哥,你做好心理准备。”
胤禛打开盒子,那个酷似麦当劳叔叔的小丑腾的跳出来,于是胤禛也笑起来:“这不是吓唬弘历,这是吓唬我。”
今天大家送的礼物都太隆重,不是金就是玉,既不能吃,又不能玩儿,实质上都是来拍雍亲王的马屁,没有一份贺礼是真心实意送给小寿星的。
唯独这一件,却是真正要讨孩子高兴的玩具。
堂会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得十分热闹,和八阿哥他们打了招呼之后,九阿哥也不避众人目光,领着斯杰潘在亭子里坐下,奴仆赶紧奉上香茶果子。
“……欢娱事,欢娱事,两心自忖;生离苦,生离苦,且将恨忍,结成眉峰一寸。香沾翠被池,重重束紧。药裹巾箱,都带泪痕……”
斯杰潘不禁问道:“这唱的是什么?”
“桃花扇。”九阿哥说完,又无奈笑道,“四哥这是怎么了?今儿个什么日子?怎么叫人唱这个?”
“怎么?这戏不好么?”斯杰潘更糊涂。
“借离合之情,讲兴亡之感。”九阿哥轻轻叹道,“败者的歌,却唱给胜者听。”
然后,他又细细把李香君和侯方域的故事说给斯杰潘。
斯杰潘听完,皱了皱眉:“你们中国人,为什么总喜欢讲述这样的爱情?”
“什么?”
“所托非人。每个爱情里都有个死心眼的女人,加上一个差劲的男人。女的也罢了,男的,不是忘恩负义就是软弱无能,听着都让人气死!”
九阿哥笑起来:“就好像你们西方的爱情故事有多强似的,罗密欧说到底,还不是个莽撞的笨瓜?”
“可他愿意为朱丽叶而死。你们中国有哪位帝王将相,愿意为心爱的女人自杀?”
九阿哥更笑:“你就非得让男主角自杀你才高兴?”
“也不是。”斯杰潘摇摇头,“不是非得自杀不可。若活着,就正大光明的活,苟且的活,还不如死。”
“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义凛然。”九阿哥悻悻道,“你怎么就没赶上十月革命呢?”
斯杰潘立即反驳:“我才不会为了什么劳什子革命去送命呢!”
九阿哥也笑,伸手拍他:“不要学清朝人讲话!”
斯杰潘却按住他的手:“我是说真的。我不会为了大道理送命,不管多么堂皇的大道理也哄不了我。我的胆子很小,可我也不会在该送命的地方苟且偷生。胤禟,我只会为我爱的人去死,那样,我死也死得很高兴。”
被那温暖的手按着,九阿哥的心像蝴蝶触须,微微晃动。
他收敛笑意,突然哑声问:“你真这么想?”
斯杰潘的手握住九阿哥的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眼睛,静静凝视他:“你不相信?”
正这时,传来台上伶人的清叱:“……啊呸!两个痴虫,你看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它不断么!”
这念白,字字诛心,句句刻骨,九阿哥一时,竟是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