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有趣,就记下来了。”
“欸,小乐天,休要唬弄洞明子师兄。”太禹长老挠了挠头,双眼眯起似是在极力回忆,“那个,那个什么…
海天茫茫,星河什么什么水中央。”
黑长直长老在诗词歌赋这块的记忆力,当真不咋样。
努力想了好一会儿,太禹长老直接放弃,笑呵呵地对范贤挥了挥手,“来来来,你来。”
“海天东望夕茫茫,山势川形阔复长。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
能就江楼清署否?比君茅舍较清凉。”
吟罢,洞明子星君当即击掌大赞,“妙!
川州之景,咏夏之境。有情有韵有意,妙绝!”
太渊也捊着胸前长须,笑眯了眼,点头直夸:“是不错,是不错。”
此前,江湖、庙堂,生存还是死亡的,话题正经得还挺严肃。这下倒好,画风突变,成了中华好诗词鉴赏。
这弯拐的,险些晃断范贤的腰。
行吧,三位长辈开心就好。
细细品了品,洞明子星君不停地点头,面上始终都挂着某种‘有徒如此,夫复何求’的笑意。
太渊长老笑着笑着就有点迷,总觉得师兄看向自已徒儿的眼神,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乐天啊,”洞明子星君轻拍了拍范贤的手腕,示意他坐下,温声道:“咱们奇门遁甲一道,实则可分为二。
主修秘术、阵法,主战,攻杀伐之道;因而,习此类者,若非江湖各门派原弟子,便多在军中谋事。
研学推衍、卜算,主谋,营术数之道;因而,习此类者,若非各世家、贵门子弟,便多在各州、郡、府,或大盛周边邻邦小国,问朝政之事。
你天姿过人,悟性超群,无论哪一道,师伯都相信你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不过,乐天,有一言,师伯作为长辈,需叮嘱一句。”
话题又被星君从九霄云外拽回来了。
范贤侧身冲坐回原位的洞明子星君,深揖一礼,“愿听师伯教诲。”
老星君颔首浅笑,语重心长道:“你方才之言,都无错。
世间万物万灵,皆受天道束缚。
便是破出品级迈入化境、宗师境,除却寿岁增长、功力深厚之外,仍被世事所裹、被欲念所困。
凡人难有超脱,不外如是。
正如你所说,未得大自在、先求小安逸。
修身立命,当需谨记!
将来不论你踏上哪条道,江湖也好、朝堂也罢,都得遵守那些在你看来,或许不过是最基本、最浅显的规则。”
范贤听明白了。
这位师伯,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洞悉力,便是在智者当中,都是出类拔萃的。
应该,并不是今天才看出他的思维方式,与这个世界现存规则有些不合时宜,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自然,九年义务教育又不是白受的。
他的为人准则,他的三观,哪能短短十八年,就被磨掉。怕是再来个一百八十年,都未必…
呸,此处不插旗。
其实,没什么好理论的。代沟这种东西,自古有之。
这是纵横万千世界,普及度最高、仅次于婆媳关系的人类终极矛盾之一。
不过,想到大德殿上,十一位星君亲徒现身;想到此时还被他控制在地宫的那位无心谷中人、红袖,以及红袖身后那个无心谷主;想到不出一年,江湖甲子大会必然会掀起的巨浪…
范贤今日需与师伯一辩。
不为别的,算是提前给自己师父与两位对自己最为照顾的师伯,打一剂预防针。
另外,也借此再度试探始元星君命的心意。
毕竟,以他现在的弟子身份,还不足以去到岿然峰,与始元星君他老人家坐而论‘变’。
“师伯,”范贤接过师父太渊手里的水壶,为三位长辈一一添上茶水,继而笑道:“时代变了!”
三位长辈,迅速对视一眼,颇为惊诧地看向小弟子范乐天。
“师伯叮嘱,弟子谨记在心。”范贤继续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法则。
这些规矩与法则,乃是历经千百年演变,缓慢形成的。绝非一朝一夕,一蹴而就。”
听到此处,洞明子星君不禁微微点头,表赞同。
“所以,这些规矩与法则,也并非一尘不变。
是由前辈先贤、由历朝历代掌权者,在最初的雏形上,一点一点细致修整、补全,而来。
但这其中,不乏我等普通民众的作用。
看上去,规则是由上位者所制定、所操控。
但实质上,任何规则,都是上位者为了更好地巩固自身地位,或者说是为了更好地对普通民众进行管理,修改、完善这些规则。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作为被管理者,普通民众的基数何其庞大。这是掌权者,不得不忌惮的。”
概括性地阐述了一下社会公制形成的过程,范贤话锋一转,道:“江湖亦然。
各门各派也有各自的规矩,从这个层面而言,每个门派、世家,就是一个小社会。
而当无数个小社会碰撞在一起之后,为免矛盾冲突激化,这就有了江湖的大规矩。
最初,这些规矩的制定者,必然都是强者。
所以,虽然听上去似乎有些野蛮,但必须承认,江湖仍是那个江湖。
谁拳头硬,谁就有话事权。弱者,从来都没有上台的机会。
但,江湖又已非那个江湖。”
三位长者各自递来一个不解的眼神,范贤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千年前的江湖,是个什么样子的,弟子不知道,也无法想象;
三百多年前的江湖,又是如何的热血豪情,弟子也不知道,只能通过听到的传说,畅想前辈先贤们早已逝去的伟大背影。
大盛开国的惨烈战事,数万武者赴北疆的壮举,各门派坚守一方的悍勇。种种这些,都被后人铭记。
但是,现在,三百多年岁月过去了。
修养生息许久的这片江湖,很快就会不甘于平静,动荡起来。
前次,我们山门被算计一事,虽是有心人在背后谋划推动,但有一点,却更为不容忽视。
不少门派都自认为修养得差不多,觉得自己行了,想搅一搅混水,捞一捞好处。
无论是那安氏老族长,还是川州五门八帮其余人等,哪个不是像豺狼一般,盯着我们司空山。就等着谁率先冲出去,他们好一哄而上,趁机咬上一口。
弱肉强者,这个道理,师父与两位师伯,定然比弟子更懂得。
但是,我们司空山离山的门人弟子,在朝多过在野,对江湖早就开始的细微变化,未能及时察觉。
江湖中人在变,各个中等意思的门派、世家,为求发展,也在变;不久的将来,原本守旧的大世族、大山门,也会被动求动。
人心活了,这湖水,就会被越搅越混,越混越深。
咱们若不及时顺应时代的变迁,调整步伐,势必会落于人后。
落后,是要挨打的。
哪怕咱们有七峰八阁,有像千师叔、酒师伯那样的一品武道高手,有三千阵徒、有神雾讼徒。还有八位长老、七位星君。
可总不好老是被算计,被动解决问题吧。
弟子觉得,如何也不能到不得不搬出师父、师伯,诸位门内镇山之宝的地步。
那样,也属实太过掉面皮了些,有损咱们奇门一道的威严。
师伯,弟子可是说错了?您笑什么…”
太禹长老捊着趴在唇畔的八字胡,摇头笑道:“你小子,总能将那云里雾里的话,说到泥里去。不过,听着很和本师伯的心意。”
太渊不时点头,对自己徒儿所说的话,表示颇为认同。洞明子星君则是微微压着眉头、一脸思索状。
少顷,三位长者不约而同互相对视一眼,点头道:“时代,当真是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