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殿内主位六方椅上正坐一老者,眉髯黑亮,却是鹤发童颜,一双虎目寒光内敛不似寻常修道之人,身着鱼肚色法服,一袭长发经由上清芙蓉观蓄于头顶,以倒插子午簪定之,左掌持浮尘,闲搭于右臂之上,正是成道山现任掌教——云心道人。
李羽霜同无定子入了殿内,各自寻了位子坐下。殿中多了十副生面孔,想来就是正一传度醮择选出的佼佼者,李羽霜打量起场中人,倍感新奇。自他记事以来,十数年未曾下山,虽也知晓外界事,但书中所述,图中所画,与亲眼所见相较终是差了许多。
“既然人都到齐了,无术子,开始吧。”云心道人缓缓道。
“是。”殿内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起身应道。
“秦连峰,年二十有三,北俱芦洲新云郡人士,本家为茶商,无劣迹,心思纯良,正一传度醮排位十席。”
“秦连云,年二十有三,北俱芦洲新云郡人士,本家为茶商,无劣迹,心思纯良,正一传度醮排位九席。”
……
……
“姬麒,年十九,东胜神州缙云观人,本家为一处道所,无劣迹,心思纯良,正一传度醮排位次席。”
“第五姒梦,年十七,南瞻部洲阳海城人士,本家以食肆为生,无劣迹。正一传度醮排位首席。”
待得无术子介绍过那十人出身后,向云心道人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静候他主持大局。
此时李羽霜则是将目光投向那夺得首席之位的第五姒梦,按成道山惯例,这正一传度醮首席理应拜入掌教门下,可自六十年前无术子入门后,云心道人便宣称不再收徒。若是论资排辈,则第五姒梦必然要拜入他的门下。将为人师,李羽霜心中欢欣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身子看上去弱些,个头也不算高,就是不知悟性如何,不过既已夺了首席,应当也不会是愚笨之徒。待他拜我为师后,当教些什么好呢……”此时李羽霜如此盘算着。
常言道:“男以女相为俊。”以此论之,这第五姒梦可称得上是俊美,只是在李羽霜的眼中,长相如何,却并不是那般紧要。
云心道人望向场内诸多新晋弟子,原本不苟言笑的神色也是有些舒缓了下来,面庞流露出一抹和煦的笑意,出言道:“世人皆云‘务学不如求务师’,诸君即入了成道山,我等虽不才,但也必会倾囊相授,贫道年事已高,心力不足,已无收徒之意,我门下弟子虽道行不及贫道,但对丹药,符箓诸道皆有不俗造诣,除却羽霜外,诸君可任意择选拜师。”
“喂,师尊,你这是何意,为何就我不能收徒?”李羽霜听闻只有自己不在新晋弟子的择选之列,心中大为不悦,忿忿道。
“大师兄!莫要折了师尊的面子。”见李羽霜言语上有些冲撞云心道人,坐在他右手边的无定子,连忙扯了扯李羽霜的衣袖,小声劝道。
反观云心道人,李羽霜虽冲撞于他,但他面色却无怒意,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缓缓说道:“羽霜,莫急,你不是一直想下山去吗,这次正一传度醮后,你便是可以如愿。”
“哼。”云心道人这话倒是说到了李羽霜的心里,虽仍有些不悦,轻哼一声,但心中气也是消了大半。
见李羽霜不再言语,云心道人方才继续说道:“无术子,给新弟子们介绍一下你诸位师兄。”
“是。”无术子应道,向前轻挪几步,站至众人身前,开口道:
“这位是李羽霜大师兄,羽霜师兄在修道一途可称得上是万年无一的天娇之才,在成道山中修为仅次于师尊,只可惜与你们无缘。”
“这位是二师兄无梦子,精通于长生之术。”
“这位是三师兄无尘子,精通于腾挪之法。”
“这位是四师兄无清子,精通于岐黄之术。”
“这位是五师兄无锋子,精通于冶铸之法。”
“这位是六师兄无流子,精通于符箓之术。”
“这位是七师兄无定子,精通于攻伐之法。”
“这位是八师兄无鸣子,精通于御剑之术。”
“这位是九师兄无役子,精通于驱灵之法。”
“而我便是这第十位,无术子,精通于怀柔之术。”
无术子在一旁讲着,李羽霜自知收徒一事与他无关,身形向后仰去,背靠六方椅,双目微闭,自袖中取出一松木阴阳环,径自把玩起来。
…………
约莫一刻钟时间过后,十名新晋弟子皆已做出了选择。
“今日时间仓促,这拜师之礼改日再行,我等还有要事相商,诸位请先到山门处稍候。”无术子说道。
“喏。”十人中姬麒先开口道,冲着殿内众人行了一礼,便向殿外走去。剩下几人,也都如他那般,先后行礼,陆续退出止戈殿。
待确认一众弟子走远后,云心道人也不似先前那般正襟危坐,而是身形松弛,斜靠在椅背之上,一脚踏在六方椅座面之上,原本握于手掌之中的浮尘已是不知所踪,此时若是换上裘袄皮坎,便是一副活脱脱的山大王模样。
弟子们看着云心道人这般变化,心下也是不禁苦笑,唯有李羽霜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人都走远了,老头,有什么事情快些说吧。”李羽霜懒散的说道。
“你这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师尊。”听闻叫自己老头,云心道人也是不恼,反而笑骂道。
“行了行了,方才在那些新人面前已是给足了你面子,快说有什么事情求我吧。”李羽霜说道。他与云心道人师徒十余年,对他的性子也是了解的很,平日里为下山软磨硬泡都不允,今日却如此爽快,必定没那么简单。
“要我说,收的这十个徒弟,就数羽霜你最是聪慧。”云心道人笑道。
“别,您可别夸我,有什么事情就快些讲吧。”听到云心道人夸赞自己,更是证实了李羽霜心中所想。
“说我没大没小,您这般行径才是小辈所为吧。”李羽霜喃喃道。这话声量虽小,但殿内众人无不身具道家修为,听得也是真真切切。
云心道人被李羽霜这话臊的老脸微红,恢复到先前那般不苟言笑的模样,说道:“三月之内,到南瞻部洲洊雷宫,面见不休童子前辈。”
“南瞻部洲距成道山数十万里,靠我这双肉腿,三月之内可是到不了。”话语未落,李羽霜早已坐直了身子,眉目含笑,上下打量着云心真人,似是在讲:“我帮你跑腿,总归是不能白跑的。”
而云心道人也是看出了李羽霜的心思,淡笑道:“如你所说,成道山至洊雷宫数十万里,没有能赶路的法器,以你的修为纵使日夜不眠也要半年时间才能赶到。”
言至此处,云心真人自怀中取出一架巴掌大小的青铜马车。
“此乃铜驹踏云车,可日行一万三千里,夜行一万三千里,凭此物赶赴洊雷宫,三月时间不成问题,只不过……”此时云心道人已是恢复正坐,面上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似是凝重,似是焦虑,也似是恐惧。
“只不过什么?“李羽霜问道。
自李羽霜有记忆以来,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云心道人露出这般表情。而第一次,是在他九岁时,那是云心真人外出游历了三年的师弟,彼时的成道山第二高手——玉月羽衣回到了成道山,与临行时的意气风发不同,那日的玉月羽衣被四名弟子抬回成道山时,已是气若游丝,命如风中残烛。
得知消息,他赶至青葫峰医庐时,云心道人正俯身于玉月羽衣身前,几句耳语后,云心道人便是那般表情。彼时李羽霜初见生离死别,只觉得玉月羽衣是病了,小跑到他身前,叫了一声:“玉月师叔。”
见到李羽霜,玉月羽衣不顾一众人的阻拦,用那满是血渍的手颤抖着从怀中拿出一物,塞在幼年李羽霜纤细柔嫩的手掌之中。
“羽霜,师叔……答应……你的……教数……之礼”这一句,玉月羽衣说了许久,终是在一众人的哭喊声中断绝了生机,无定子等人扑在玉月羽衣身上,尚未凝固的血液,沾染在他们的脸颊上,道服上,还有每个人的心中。
李羽霜茫然的站在一众人身后,两行清泪缓缓落下,云心道人转过身去,不愿让人瞧见他此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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