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见到那箱子里压着的几块布料,因她常年做针指,那些布料各色各样的都有,她目光盯在其中一块白色的料子上,忽的便福至心灵,立时放弃了改造袄裙,转而去缝制一身素服,一边做一边想着自己新冒出来的灵机,一步步推演,在脑中反复编排,直折腾了大半夜,自觉把将要演出的戏码安排停当了,方合眼胡乱迷糊了一刻。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刚出师,她就差点身死——她是卡准了胡氏来敲门的时候才把脚下踩的凳子踢翻了的,同时未防万一,她的两手还卡在脖子与汗巾之间,并没有直接把自己勒住,料想当时的场景足够吓住胡氏,她不会有闲暇注意到细节,谁知把胡氏吓过了头,来拖她下去时使力极大又毫无章法,竟害她真的被吊住,她当时整个人悬空,根本无处借力自救,直接被勒晕死了过去。
醒转过来的这刻,霜娘满心余悸后怕不已地想,不大会使用心机谋算的人,看来还是尽量别用,本身智谋有限,实践经验又不足,实行过程中遇到问题时很容易就蒙圈了,而像刚才那种情况,就算她有心补救,但可能根本就不会有打补丁的机会了。
“霜娘,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吴氏忙快步走到床边,关切地询问。
霜娘经这一问回过神来,忙在枕上摇了摇头,欲要说话,却发现嗓子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出来的音也嘶哑得很:“婶子,我没事。”
“哎呀,这嗓子可是伤到了。”沈氏也过来了,俯身见着她脖间那一道青红粗痕,叹了口气,道:“别怪你一醒来婶子就埋怨你,你说你这孩子,看你素日也不是那样气性大的姑娘,怎地这回就不肯想开些了?你这一时冲动,可想过再没后悔药吃?”
霜娘惨白着脸,垂眼默默无语。
沈氏见她样子不像,皱起眉还要说话,吴氏性子更细致温柔些,拦了她道:“姐姐,先别说了,霜娘刚从鬼门关回来,心里恐怕慌得紧,嗓子又伤了,还是守着大夫来了,看过了有没有大碍,养两天再说。”
沈氏听了,一时忍了不语,却又坐不住,没一会道:“我想起来了,我家里正有些好的忍冬花,庄子上刚晒好了送来的,看她这嗓子,多半用得上,我先去家里取了来。”
霜娘的嗓子现在说话确实困难,咽口水里面都像有把小刀在来回搅着一样,所以她先前被询问时没有开口,想要暂缓把想好的梗抛出去,横竖她寻死的戏人证物证俱有,不愁传不出去,造不起舆论——没有电视报纸电脑的年代,四邻八乡的家庭主妇们可不就指着口耳相传的八卦们消遣了?但平时沈氏因贺家没有主母与贺家并不怎么往来,现在真心真意地为她来回奔忙,霜娘心里不安起来,十分过意不去,硬忍着疼痛开口道:“婶子,算了,别为我白费心了。”
她现在这状态,不用演天然就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屋里的人都很轻易读懂了她的潜台词,怕再被群嘲一直没说话的胡姨娘吓一跳,她嘴上不肯认,心里其实再清楚不过霜娘寻死的原因,怕她说出来,忙趋步过来:“大姑娘,可别说这样丧气的话,我知道你心里或许有些委屈,一家子里住着,哪有牙齿不碰着舌头的时候呢?都是些没要紧的事,我私下里同你说,再不叫你为难的,便是老爷那里有什么话,我都替你拦着。”
沈氏横她一眼:“就晓得有你的事,先还死不肯认,叫的撞天屈——”
吴氏拉了她一把,截断道:“我却听不懂了,怎么这里头说的竟像是贵家老爷的事?难道是霜娘同她父亲顶撞了?我在隔壁住了快十年了,从小看她到大的,我看她断不像那样无礼的人。”
胡姨娘未料吴氏敏锐非常,那般含糊的言辞也叫她扣住了字眼,匆忙下不知如何撇清,只得顺着她道:“可不是嘛,正是我们老爷昨日说了她两句,大姑娘性子一向是娴静的,并没顶撞,我瞧她回了屋,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她面上瞧着没事,心里却想不开了,竟就寻了短见。”
这话正是给霜娘砌了个现成的台阶,霜娘立刻哑声道:“我不敢顶撞老爷,但更不敢从老爷所命,我又愚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左右都有不是,只有一死方可解脱。这原不与婶子相干,叫婶子替我操心,又辜负了婶子的好意,我心里实在惭愧得很。”
沈氏闻言急道:“你这孩子,怎地还是死脑筋?先把你那些傻想头放一边去,你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吴氏跟道:“正是,你既说你愚笨,那就把事说出来给我们听听,你小小年纪,毕竟经的世事少,你心里以为惊天动地再过不去了的事,说不定在我们大人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何至于搭上一条命去?”
她娓娓道来,十分安然有说服力,霜娘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现在说出来也不像她迫不及待要告贺老爷的状,正要和盘托出,却听见外头吴氏家丫头的声音响起来:“太太,我把大夫请来了。”
说着便见一青衣丫头引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进来,众人只得先止住话头,让他给霜娘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