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捧着书的那名宫女掩嘴笑了一下。
年贵妃没有笑,她的眼角似乎有一点晶莹。
我突然发现,我不该过于煽情,引她情绪激动。于是又换了个更为搞笑的口吻说,
“可是,小阿哥,奴才发现一件不太公平的事。你应该早已知道,您的额娘是一位多么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但是,你额娘却需要整日地猜测想象着你的模样,耐心地等上足足十个月。你这可是占了大便宜了。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不要折腾你的额娘啊。”
那名宫女又笑了,年贵妃也轻轻笑了一下。突然她又说,
“阿诺快来。”她招手让我过去,腹中小人似乎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年贵妃微微后躺在椅上,露出她的腹部。我来到她身前,蹲下了身子,半跪在她膝前。然后我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感受那阵胎儿有力的拳打脚踢。我抬头笑着看向她,她也看着我笑。
“臣郎世宁拜见贵妃娘娘。”
我听到外人声音,赶紧起身站了起来,退到贵妃身旁一侧。
一位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大胡子欧洲人,穿着清朝的官服,看上去有点卡通。
彩虹正站在他的身边。
此人也姓郎?中文说的比我的英文要好多了。我抿了一下嘴,尽量不想失态。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是一位才华卓绝的画家和艺术家。
“郎大人免礼。今日本宫未做通知,麻烦大人临时跑这一趟,辛苦了。”年贵妃和气地对他说。然后告诉他,请他为我们画一副合影。
我向这位郎大人侧蹲下来,行了一礼。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我,也回了一礼。
年贵妃继续问他,要我们坐下吗?
郎大人于是表情自然起来,让彩虹她们端来一只条凳,请年贵妃坐下。然后让我站在她身后,又换到身前蹲下。大家都有些抿嘴轻笑。年贵妃与我都听从了他的要求。
我突然想起来,做画师的模特儿可能需要挺长时间的,便对年贵妃轻轻说,
“贵妃娘娘,您累不累?这件事也许需要蛮长的时间。您要不要休息一下进点吃食?莫要饿着了小阿哥。”
她笑笑说无妨,刚进过餐。
郎大人于是朝我们说到,“臣已经心中有数,这就回去画。一个月以后,贵妃娘娘派人去臣那里取画即可。”
我有点不安。是不是我刚才的话得罪这位大人了?于是我有些歉意地朝他说,
“这位大人。在下失言了。”
年贵妃没有介绍我,我也不想自报家门、惹是生非,但是致歉还是可以的。
这位郎大人倒也通达。他态度自然地向年贵妃回复到,
“刚才臣一脚踏入门内,贵妃与您的爱侍已经呈现了一副绝好的画面给臣看。臣刚才试着让您二位重新摆了一下,终不如刚才自然。那个画面已经深深印入了臣的脑海,那种对新生的渴望和爱,接近于神。”
他以右手做了一个十字架手势,最终抱掌于胸前。
年贵妃起身谢了谢他,我也给他重新又行了一礼。然后这位郎大人便告辞了。
年贵妃拉着我的手,笑着说,“本宫的爱侍,可要记得来本宫这里给小阿哥读书啊。”
我连忙向她行礼道,“阿诺一定常来,给贵妃娘娘和小阿哥请安。”
她笑笑说,“本宫知道你忙。快去吧,别误了事。”
她让彩虹送我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又开始想念汤婆婆了。这个一阵一阵的,真是要人命。我拖着自己的两条腿,慢慢一步一步地向前捱。从前这样的时候,母亲也给我熬红糖水,然后对我说,“小诺,这就是想要将来当妈妈的代价。”我总是哀嚎,“妈,我不想当妈了。您能有什么法子,叫我现在不疼啊。”母亲表示没有什么好办法。直到我上大学之后,遇到了救命恩人芬必得君,从此我再次重获自由。可是如今,时过境迁,我的亲戚她又占了上风,将我关入牢中。而这一次,没有芬君来救我,留我独自一人忍受寒风。
记得在妇产科实习的时候,看见产妇们的惨状(其时还没有无痛生产),我也曾问过带教主任,阵痛有多痛?主任淡淡地对我吐了一句六字箴言,“比痛经,痛十倍。”
那一刻,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半天没有回过神。
总之,我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很多回忆。一时之间,我十分地想念我的妈妈。怪不得人痛的时候,都会想喊妈。我仰头看天,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好不容易走回了乾清宫,走回自己的小屋,我摸摸被窝,汤婆子还有一点热。我洗漱了一下,又上床去睡了。
亲爱的读者,希望您不会太过介意,我花这么多的篇幅,描述女性生理期不适这件小事,可能让您看了颇为不适吧。很抱歉。我想,男女之间有那么多的架可吵,大约还是因为我们不太能理解彼此不同的痛。如果上天能给海伦·凯勒三天光明----她所遭遇的比我表述的这件小事要重大得太多太多,我此举更显得是无病呻吟----也能让我们两性之间彼此交换三天身份的话,也许世间的怨偶会减少一些吧?
以后凡此种种,不再赘述。因为这种痛苦实在是短暂而不足为道的。过了几天,我又生龙活虎了。
我忽然感觉,这几天千语好像消瘦了一点,面色有些无精打采。怎么?她与郎侍卫吵架了?我趁着许姑姑不在的时候,悄悄问了她一句。
她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我有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
我朝她微微一笑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没有被我逗笑。
“到底怎么了?”
“其实,我们见过面。有一次在回廊,我看到他走过来,我便停下行礼等他。我以为他会和我说话,可是他没有。他直直地走了过去,没有理睬我。”
千语低着头说。
我试图安慰她,“或许他没看见你?你低着头。或者他心里在想事情?我有时候也这样,心里想事情的时候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
千语摇了摇头,有点伤心地说。
“我远远看进了他的眼神,他也明显看到了我。”
千语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说,“阿诺,你帮帮我。千语可不可以借你的吉他琴?我真的觉得心里难过,很想唱唱歌。我不会唱什么不好的歌,就唱那首江南可采莲。阿诺,你帮帮我,好吗?”
千语将脸埋进了她的手掌,哭了起来。
郎侍卫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开始玩花样了?
我每吸进一口气,就觉得气愤了一点儿。但是,就算他是狼狗,狗若要咬人,我们不能也去咬狗,对吧。最重要的,还是劝醒眼前的这位傻姑娘。
“千语,你不要那么傻了好不好?郎侍卫他今年已经有多大,至少比你我大十岁吧?他肯定早就娶妻生子了,说不定此刻都三妻四妾了。这种亲贵家庭,千语,你好好想想。”
她哀哀地说,“可是,我没有指望什么啊。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偶尔看我一眼。”
她放下手对我说,“阿诺,你的万岁爷不也是象你说的那样。”
诚然,我无法辩驳这一点。我这算什么?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千语,将来你还会遇见一个好人,他会是你的丈夫。他会对你很好很好。”
“不会了,千语遇不到了。”她继续哭着说。
我真是有罪。我跟千语曾经说过太多的废话,她现在正在拷贝粘贴着我当初的行为,一模一样。
“千语,阿诺承认,阿诺也许稍微幸运了那么一分,万岁爷对我也有意。但是,我们并不知道郎侍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你真的要小心一些。你,”
我又一次很想把玉面修罗这四个字告诉千语。很想很想。
就在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可能真的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郎侍卫的声音在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他向我们抱拳说到,“两位姑娘,早安。万岁爷下朝了,说是要出去骑马,问阿诺姑娘去不去?”
那位爷还晓得“问”我去不去?他不都是直接通知我的么?我站了起来,千语祈求地看着我。
我觉得无奈。但是,我确实也想自己观察一下,郎旭对千语的态度。于是我对千语说,
“千语,不知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骑马?”
她面色有些微红,站起身来说好。算了,治水之道,宜疏不宜堵,我还是不能太简单粗暴了。于是我向郎旭点点头,冷冷说道,
“那就麻烦郎侍卫能否跟万岁爷回禀一下,阿诺希望能带千语一起去马场骑马。她还没有骑过,很是向往。千语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前段时间还盼着赛龙舟呢。做姐姐的,总要好好照顾她。”
郎旭微微一笑说到,“千语姑娘确实天真烂漫。”
千语的脸又红了一些。
我却从这句话里,听不出这是一位情人的爱语,还是一位熟人的附和?
我隐隐有些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