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
梅映天看了看小孩的情况,二话没说把她们带上了。
倪简和她们一起坐在后面。
上车后,小女孩仍然哭个不停,女孩的母亲细声哄她,哄到最后自己也跟着哭了。
倪简没处理过这种情况,无措地看着她们。
女孩靠在母亲怀里。她的右手臂裹着厚厚的布,一直垂在那儿没动,布面上血迹斑斑,倪简看不出她伤得有多重。
但她哭得这样厉害,眼泪一直掉,应该是疼得不行。
倪简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看了一会,想起什么,从座位底下拉出背包,摸出一盒巧克力,递给哭泣的女孩。
“给你吃。”
小女孩没理她,还是哭。
女孩的母亲抹了把泪,跟倪简说谢谢。
梅映天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一眼,把车开得更快。
傍晚时,到了县医院。
女孩被送去急救。
梅映天和倪简留了下来,其他人返回汽车站那边的安置点。
直到晚上手术结束,倪简才知道这个叫琳琳的小女孩没了右手。
琳琳的母亲无法接受,哭得晕了过去。
医院里早已没有空房,床位也极其紧张,琳琳被安排在一楼走廊的临时病床上。
这一夜由倪简看顾她。
梅映天把琳琳的母亲送到附近的安置区内照顾。
第二天清晨,梅映天带着琳琳母亲回到医院,在走廊里没看到倪简和琳琳,一问才得知半夜有人腾出了床位,琳琳住进病房了。
她们走到病房外,看到房门半掩着,里头有哭声。
琳琳母亲一听这哭声,就捂住了嘴。
梅映天发现,除了哭声,还有另一个声音。
是倪简在安慰琳琳。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一点温柔。
这温柔令梅映天惊讶。
琳琳的情绪很不稳定。
这很正常。即便是一个成年人,醒来发现自己少了一只手,都会无法接受,更何况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她的哭泣这样伤心、绝望,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倪简看着这个孩子,发现自己再也想不出一个安慰的字。
她心里充斥着难以言明的情绪。
不知是同情还是其他的什么。
半晌,倪简握住琳琳完好的左手。
“别哭,我跟你说个秘密啊。”
她俯身靠近:“我是聋子,你有没有发现?我听不到好听的声音,也听不到好听的歌,还有啊……我上课听不到老师说话,不能跟你们一样看电视,也不能打电话……”
倪简慢慢说着,琳琳的哭声渐渐小了。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倪简。
倪简伸手擦掉她脸颊上挂着的泪珠,“你看,我是不是比你还可怜?”
琳琳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
倪简知道她在听,捏着她的手说:“我耳朵虽然坏了,但我有眼睛,我上课看老师的嘴巴就知道他在说什么,我考试比别人考得还好,你也是,你还有一只手,这只手也能写字、吃饭,你一样可以上学,我耳朵坏掉了都能读书,你一定比我厉害。”
倪简直起身,松开琳琳。
琳琳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指。
倪简看着她。
琳琳什么都不说,只是抓着她不放。
病房外,琳琳母亲泪湿眼眶。
梅映天推门走进去。
*
中午,琳琳睡着了,倪简才离开病房。
回去的路上,倪简很沉默。
下车后,倪简往广场走,梅映天突然拍拍她的肩。
倪简回过身。
梅映天上前揽着她抱了一下,顺便拍了拍她的背心。
倪简莫名其妙。
梅映天淡淡说:“感觉你长大了,挺欣慰。”
倪简:“……”
下午,梅映天的小队分为两组,一组返回省会,另一组去原州市。听说那边有两个重灾镇缺人手。
到原州市里,天已经快黑了。
市里救援工作已经进行了一周,通讯也已恢复,晚上倪简的手机终于有了两格信号。
她给陆繁打了电话,但结果仍然和之前一样。
她联系不上他,也没有在这里看到他。
梅映天说的不错,震区范围这么大,她不可能和他碰见。
这一夜,倪简很累,却没有睡着。
这几天的经历在她心里翻了很多遍。
她想到独自领好物资回帐篷的小姑娘,想到拿着大喇叭的胡哥,也想到躺在医院的琳琳。
她想到这一路看到的那些穿橙色救援服的男人们。
她想到陆繁。
第二天一早去镇上,途中碰到一队消防兵,倪简盯着他们看。
梅映天瞥了她一眼。
这已经是震后的第九天,紧急搜救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外省的应急救援队会陆续撤离。
梅映天知道倪简在想什么。
这几天,倪简虽然没提过陆繁,但她对路上遇到的每一个消防员都会注意。
到达目的地时,十点刚过。
她们先后去了两个安置点帮忙,把带来的药品分出去,下午两点赶往第三个安置点。
过去之后,正好赶上食物派发,于是一直忙到三点,之后是清理环境。
五点时,几个人吃了点干粮,出发去下一个地方。
越野车从镇政府门前驶过。
小广场上搭着几个帐篷,两只铁锅架在炉子上,正在烧着什么,炊烟腾起。
不远处,几个消防员坐在台阶上休息。
倪简目光虚空地看着外面,突然大喊:“停车!”
车停了,倪简拉开门跳下去。
“陆繁!”
这一声穿过暮霭,急切而匆促。
连耳背的阿婆都惊了一下,手里的煮鸡蛋差点掉到地上。
但这声音没断,紧接着又来一声,唤的仍是这个名字,声音却哑了,好似带了哭腔。
阿婆循声一看,一个短发姑娘正朝她跑来。
再一看,不是朝她跑,是朝她身边的人。
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穿着橙色的救援服。
他是个消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