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年轻女人披头散发地跑进来,吓了一大跳:“姑娘,咋回事?着火了这是?”
倪简扶着门猛喘了两口气:“我的猪蹄呢?!”
大叔愣了一下,“啥?”
“猪蹄!”倪简脸颊泛红,气息不稳,“有人给我送了猪蹄,他说放在你们这里了!”
大叔反应过来:“没有啊,这几天除了几个快递没别的东西放在我们这儿啊!”
“他说放在这里了!”倪简声音大起来,像有点生气了,“你们把我的猪蹄弄哪儿去了?”
“姑娘,这真没有啊!”大叔也急了,看她满脸通红,赶紧安抚,“好好好,你别急,我给你瞅瞅!”说着,就去了储物架东翻西拣,突然一眼撇到最下层的蓝色保温桶,脑中一个激灵,想起来了,大概十几天前,还真有人送了桶炖猪蹄来。
他想着想着,脸色慢慢难看起来。
倪简说:“有没有?”
大叔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有点尴尬地说:“姑娘,这个、不好意思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大叔一拍大腿,豁出去了:“姑娘,这真不能怪我们哪,那猪蹄在这儿放了大半天,又过了一夜,你也没来拿,这又是大热天的,我们瞅着都快坏了,糟蹋了也挺可惜的,就、就……把它吃了。”
“……吃了?”倪简懵了一下,“你们吃了?”
“是、是啊,我们吃了,没浪费。”大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姑娘,你看这都过了快半个月了,要留到现在都长蛆了,你也不能吃了啊!”
倪简心里的气一下子全都泄了。
她没话说了。
大叔看她一脸沮丧,更加不好意思了,赶紧把那个保温桶拿过来递给她,“这桶我们洗过了,很干净,那个你、你拿回去吧。”
倪简看了一眼,伸手接过来。
她呆呆站了一会,在大叔带着歉意的目光中拎着桶回家了。
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儿想哭。
她想,大概是因为没吃上那桶猪蹄。
倪简没给陆繁回信息,她直接去了湛江路。
她站在传达室外面等了一会,被告知陆繁不在,他们今天出警了,去了下面的县里,现在还没有回来。
倪简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里头的人说不知道。
倪简更沮丧了。
她在大院外面来来回回地走,记不清走了多少遍。天黑下来了,她肚子有点饿。
于是她又想起了那一桶被门卫大叔吃掉的猪蹄,顿时更心痛了。
她想,陆繁做的猪蹄一定很好吃。
倪简没力气走了,她靠着门口的大树蹲下身,低头盯着旧石板上的坑坑洞洞。
快到八点钟的时候,两辆消防车开回来,一直开进了大院。
倪简后知后觉地站起身,跑到传达室:“是他们回来了么。”
里头的人说是,叫她等等。
倪简站在岗亭边等着,大约过了三分钟,里头跑出来一个人。他身上的战斗服还没脱。
倪简站在那里,看他一路跑过来。
他跑到她面前,在两步之外站定。
倪简眨了眨眼,一步跨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找着他的嘴唇亲上去。
岗亭里的哨兵被这一幕惊呆了,眼都瞪圆了。
陆繁也懵了,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
她抱得很紧,他的嘴被她咬着,刚试着挣了一下,她就更凶了。
陆繁不动了,双臂环住她的肩,回应她。
大概在那个哨兵看得快要长针眼的时候,他们两个终于分开了。
倪简吁吁地喘气。
陆繁气息也有些不稳。
他刚从山里救援回来,身上有很多泥,脸也不太干净,倪简亲完了才发现。
她伸手蹭了蹭他的眉骨,“脏的。”
陆繁这才想起来,往后让了让,“是脏了,你别碰。”
倪简笑了笑,伸手把那块泥揩掉。
陆繁没动,他低头看着她。
他们站的地方灯光很亮,倪简的脸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瘦了,而且瘦得很明显。
陆繁默了几秒,说:“稿子画完了?”
倪简点点头,“完了。”
陆繁也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倪简说:“你今天去救人了?”
陆繁点头,“去山里了。”
“累么?”
“还好。”
倪简笑了笑,说:“我来问你下次什么时候放假。”
陆繁愣了一下,然后说:“四号。”
倪简算了算,还有六天。
她说:“知道了,你进去吧,我走了。”
陆繁牵住她的手:“送你。”
倪简轻笑:“你脏成这个样子,别送了,回去洗洗吧。”
陆繁低头看了看自己,仍坚持。
倪简妥协:“好吧,那送我上车吧。”
把倪简送上车后,陆繁回来了,经过岗亭时那个哨兵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但陆繁没注意,他被传达室里的人叫过去了。
“哎,小陆,女朋友吧?”
陆繁笑了笑,没回答。
里头的人当他默认了,笑着说:“你有福气啊,姑娘不错,三点等到现在,可真有耐心。”
陆繁怔了怔。
*
四号晚上十点,陆繁给倪简发短信:“我下班了。”
几秒钟后,收到回信:“嗯,我到你门口了。”
陆繁心跳急了起来,他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倪简站在门外等着,陆繁从楼梯上来,她一瞧见,就笑起来:“陆繁!”
陆繁走过去:“等久了?”
倪简摇头:“没有。”
陆繁拿出钥匙打开门,倪简拎着脚边的袋子进屋,摁亮了灯。
一转身,陆繁的手臂伸过来,他将她压到墙边,低头吻上。
他第一次主动,倪简惊讶得要死,想推开他问问吃错了什么药,谁知道他的手已经在解她衬衣的扣子了。
他难得这么热情,实在是破天荒的事,倪简没办法好好思考了,箍着他的颈子,跟他唇舌交缠。
两具紧拥的身体一路从客厅纠缠到卧室,衣服丢了一地。
或许太久没做,他们都有些疯狂,尤其是陆繁。
倪简不知道陆繁的体力居然这么好,几次之后,她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却还是那么有劲,一下一下,弄得她求饶。
快要死掉的时候,倪简想,她可能真的需要好好锻炼身体了。
*
倪简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睁眼一看,陆繁居然也没起床,看来昨天晚上真的过火了,他大概也挺累的。
倪简滚了两下,活动了一下身体,正要起床,手被拉住。
她转头一看,陆繁正睁着眼睛看她。
“吵醒你了?”
“没有。”
“那怎么了?”她指指他的手。
陆繁说:“再躺一会儿。”
“不想躺了。”倪简说,“身上难受,我要去洗澡。”
陆繁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松开了她:“小心滑倒。”
倪简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早饭被睡过了,那就直接吃中饭。跟陆繁在一块,倪简从来不用操心吃饭的问题,他总能弄出点东西。
这一次,是两张烙饼,再加炖蛋。
倪简看他从那个粉嫩小炖锅里拿出两盅炖蛋,又一次说道:“这锅也太粉嫩了。”
陆繁看了一眼锅,没说话。
倪简看了一眼他,也没说话。
吃完饭后,他们出门买食材,接下来还要住几天,不囤点货过不下去。
这一天陆繁没出门,晚上给倪简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连续吃了那么多天外卖之后,陆繁做的菜在倪简眼里简直成了绝世美味。
她靠在沙发上,摸着撑圆的肚子感慨:“下次赶稿,什么都不准备了,备着你就行了。”
陆繁原本在擦电视机,听到这话回过头来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倪简眨了眨眼:“怎么,你不愿意?”
陆繁没回答,默了一会,低缓地问:“那你下次还关机么。”
倪简愣了愣,想起那桶猪蹄,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舔了舔唇,无声地看了他一会,认真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陆繁没作声,倪简想了想,说:“那个猪蹄……嗯,桶在我家里。”
陆繁:“……”
接下来两天,陆繁白天去耗子那里修车,晚上回来给倪简做饭,倪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用赶稿的日子生活节奏简直接近猪。
七号,耗子请客,这是店里一年一度的惯例,每年这个时间,老板请大家搓一顿,算是福利之一。同时,也请一些平常来往多的朋友一起聚聚。
当天订的是修车店隔壁街的兴隆酒家,上次去寻南村的几个人都在,而且都安排在同一个包厢,人都是许芸定的,但她没想到赵佑琛又成了那个糟糕的意外。
当然这回不能怪耗子,问题出在佩佩身上。
上次在寻南村,许芸看出佩佩对赵佑琛有好感,特意提醒了她,没想到佩佩没当回事,赵佑琛撩了一把,她就没了警戒心,这回还把聚餐的事告诉了他。
赵佑琛当然不是来吃饭的,他这回是有备而来。
专门来报仇的。
倪简第一眼看到赵佑琛,就看出了他眼里的挑衅。
但她并不在意。
上次她的确利用了赵佑琛,但她没觉得自己有多大错,谁让他自个心怀鬼胎呢,她只是恰好踩了一下他的肩膀,借个力把陆繁拿下而已。
许芸原本想把这个讨厌鬼安排到外面厅里,但佩佩已经手疾眼快地帮赵佑琛拉了张椅子,就在倪简正对面。
喝酒的时候,赵佑琛主动跟倪简碰杯,酒下肚后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倪小姐上次不是说要去我房里喝酒么,怎么就走了?我可等了很晚呐。”
一句话丢出,一桌人惊了惊,神色各异的看着倪简,佩佩的脸色最难看,陆繁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盯着赵佑琛,眸光冷凝,带着警告的意味。
只有倪简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了一眼赵佑琛,低头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
她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把赵佑琛气到了。
他没顾忌一直给他使眼色的张浩,哼笑了一声,淡淡说:“我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弄清楚倪小姐为什么没来。”
倪简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佑琛的目光在桌上环了一圈,语气已经有了一点兴奋,“各位一定不知道吧,咱们这位漂亮的倪小姐来头大着呢。”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从惊讶变成了好奇,连张浩都忘了阻止赵佑琛,忍不住疑惑地朝倪简投去一眼。
赵佑琛眼里有一丝得意,后面的话几乎没有停顿地说出来:“janeni,毕业于帕森设计学院,著名漫画家,辩论界一姐、自由设计师梅映天女朋友,自2008年起与梅映天长期同居,哦,对了,那位梅小姐已经在2012年公开出柜了。”
赵佑琛慢慢笑起来,“原来倪小姐喜欢女人啊,那就难怪了。不过我听说这个梅映天也不是什么好鸟啊,网上都扒烂了,貌似前两天在香港又被拍到跟女人白日宣—淫呢,这么看来,她比男人还花嘛,倪小姐跟她这么厮混下去大概也没什么好结果吧。”
赵佑琛终于看到倪简的脸色变了。
他等着她说话,但她并没有开口。
赵佑琛也不着急,他想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的目的就快达到了,她敢耍他,他就敢把她的脸皮扯掉,再丢到地上,让所有人一起来踩。
这一桌人此刻的目光和低声议论的口水足以让她难堪了。
而且,他还没爆完呢。
“说起来,倪小姐,你的眼光还真不怎么样,那位梅小姐绯闻一堆也就算了,据说人品也low,撞死人,肇事逃逸,听起来真是恶劣,对了,她跟你在一起之前,好像还跟男人鬼混过是吧,虽然同性恋不算什么病,但这玩双的可就有点恶心了啊,真想不到,你看上的居然是这种变态。近墨者黑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看你大概也有这个倾向吧,否则你干嘛撩我?”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表情更震惊了,原本还低着头轻声议论,这会声音大起来,有几个原本对倪简印象不错的男人皱起眉摇头,一副无比惋惜的表情,连耗子都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倪简。
只有谢琳在这间隙瞥了一眼陆繁。
他也在看着倪简。
谢琳看着他的表情,心猜他大概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些。
倪简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坐着没动。她知道他们都在看她,她甚至不用看都能猜到他们的眼神。
这样的目光她早就在她母亲眼里见过无数次。
震惊、不解、鄙夷、嫌恶……
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来。
倘若是冲着她来的,都没关系。
她可以安静地接受一切。
这些看她热闹的人,她忍着,不会跟他们计较。
但赵佑琛,她不能忍。
谁也没看清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碗已经砸到赵佑琛头上去了。
一声痛苦的嚎叫在包厢里炸开,赵佑琛满头鲜血,惊叫声布满了整个小间,许多人懵了一般看着这一切,他们甚至没有看清倪简是怎么跑过去揪住了赵佑琛的衣领。
“说我可以,但你不能说小天。”
倪简一松手,赵佑琛反应过来,不顾满头鲜血,疯了似的捉住她的手,抄了个酒瓶就要砸下去。
但下一秒,他的手被人狠狠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