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疯长了半人来高,生命力十分旺盛,稍不留神便会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印。
宋老狗伸长了脖子,想一眼看出那座建筑是文川阁。
身后一阵怪声,引得宋老狗猛地缩回了脖子。
待仔细听,才发现是个老人之音:“汝等是何人?”
宋老狗拨开野草寻找老人的方向,才发现老人坐在角门旁的门房里,满脸气急地看着他们。
看模样,是个忠厚朴实的老仆。
宋老狗怕对方耳聋眼花,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一张纸条出去。
是那封绮王的遗书。
老仆没有接,只是淡淡看了那张纸条一眼,缓缓举起茶缸,喝了一口水,说道:“主人愧杀我也!”
说着便簌簌留下一串眼泪。
宋老狗怕染晕了那张重要的纸条,匆匆收了起来,慢慢地和老仆攀谈。
老仆姓丁,自五十年前追随霆将军与倭贼一战,战功赫赫,奉功回了花都,结识了绮王。自绮王七八岁便在他身边,与他半师半友,过了这许多年。突逢绮王惨遭灭门,一干亲善风声鹤唳,自知大祸将近,各自逃命去了。
丁老深知绮王良善,绝不会做欺人自利之事。
他一生无妻无子,想替景儿守着家。
宋老狗看着丁老的眼睛,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庸明毕竟是绮王胞弟,为何能做出杀兄之事?”
丁老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解惑道。
原来,绮王遭庸明嫉恨由来已久。
这一切都源于,欢喜国的王座本来轮不到庸明。
当年,绮王、庸明都中过天子卜。
庸明平庸无能,却连中七次天子卜。
绮王文成武德天下皆知,却只中了一次。
按欢喜国传统,王位自当属于庸明。
可继位之初,便有百官上书欲使庸明退位让贤,险些惹出人命官司。最终还是绮王出面力保庸明,才免了一场朝野之争。
在庸明心里,绮王的善意成了永远的刺。
绮王不死,他的王位永远是那位优秀的绮王殿下让给他的。
宋老狗只觉得讽刺,又问道:“丁老,绮王未窃幡一事,可有证明?”
丁老并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看众人面善,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能证明绮王清白。
“那您可知绮王为何会死在祈安寺?”
丁老苦笑一声,说道:“早在一年前,绮王便被殿下禁足府内,无圣诏不得出府。他仙去之日,正是奉陛下诏书为女祈福。”
原来是请君入瓮,宋老狗才知道那两位原来还有这样的才能。
“若说证据,实则有一样,只是对官府来说无用。”
宋老狗疑惑道:”哦?是什么?“
“听官府说,绮王以重金雇佣高澜杀手,但绮王清贫,近一年来官俸全无,全靠那一千来位亲信家丁筹钱维持。”
宋老狗不可置信,又听那人说道:“绮王愚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他一直极力请求缩减祭祀费用,养兵备战,总是闹得和国王殿下不欢而散。”
长相安不愧是菩萨心肠,闻言眼里涌出了几朵泪花。宋老狗想起了枕山,透过她的眼睛,他似乎不难看到绮王。
丁老可能许久未说这么多的话,口干舌燥,昏昏欲睡,四人也不愿打扰,问明了文川阁的方向,离了门房。
尽管四个月已经过去,雨水仍未能洗刷掉鲜血的痕迹。绮王府的情境远比祈安寺更阴森恐怖,官府甚至没有为他们收尸,任凭他们像废弃的机关偶一样堆叠如山。
白骨喧天,血水横流。
长相安微微合上眼,仍是不敢看,肩一抖一抖的,不知该不该前进。
宋老狗挽起他的手,本想让他在门外等,却不料长相安却与他十指紧扣,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小步,向着一个小童的尸骸走了一步。
他的手心冰凉,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很不寻常,看样子是真的害怕极了,却不知为何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宋老狗看他的眼神略带赞许,嘉奖他略显莽撞的勇敢。当然,如果这只是演技而已,也是值得夸奖的。
他们手牵手,向着尸山血海背后的文川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