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安昨日提着鱼汤去找符离时心平气和地与他说了很多,也算是推心置腹,符离则一路面无表情沉默以待,只是在最后时才问了杨佑安明日早上要不要去军/营看看,于是便有了今日早间的这番场景。
符离这一出现,营内不少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也算给全军将士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只是谁也猜不准在符将军身旁站着的到底是何人。
右手提伞的符离扫了一眼面前的将士,平静道:“不算那些闲散的护卫与武吏,辽东军全员便都在你面前了。”
杨佑安嗯了一声,微眯起眼睛叹道:“还是少了些,就这点兵力,日后一战下去,都还未来得及心疼战损就已全军覆没了。就算你手下的精锐铁骑保守估计可以以一当十,恐怕到时也无力回天。”
符离握着长伞沉默片刻,又道:“慕容垂曾经也吩咐我扩充兵马,可这件事执行起来并不容易,军伍耗费的赋税金额巨大,辽东又是寒苦之地,比不得中原或江南的富饶,兵马太多只怕供养不起。”
“那是慕容垂过于保守。”杨佑安摇头道:“那老家伙一生求稳,当初不战而降就是想保住辽东的第一把交椅的同时与中原和睦相处,后来三十年就是闭守辽东,甚少与中原往来。百姓的吃穿用度说得好听是自给自足,实际上不过是有什么用什么,没有的便将就着。”
符离转头瞧了眼杨佑安,听着他继续道:“军伍的确耗费财力,不过满辽东也不至于只能供养起这点儿兵马,我与李奕年去看过官仓,发现每年收上来的山参五味子完全消耗不尽,堆了满仓,我想辽东这等珍贵药材若卖去中原,好歹也能换回来不少精兵烈马。”
“你这是要打开辽东门户?”符离问道,“可辽东沿袭旧制已有不少年头,一时半刻恐怕吃不消。”
“不急。”杨佑安道,“可必须要这么做。不过在这之前,你大可招些流民到营内,培植这些人成本颇低,给口饱饭吃就行,之后再训练他们列阵挥刀,倒不期望他们成为精兵强将,但总归可以壮壮军威。”
符离微低着头想了一阵儿,而后又皱起眉头问道:“你觉得谁会先打过来?皇帝?”
杨佑安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杀了慕容垂之后取而代之,又不是要让辽东郡叛出北燕,所以他不会大张旗鼓地派军伍来讨伐,他现在最忧心的是被逼到广陵的蓝家。我那位皇兄最多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下道圣旨宣我死罪,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想除我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最初一战恐怕还不是与他,而是……”
杨佑安说到此处顿住,扬起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想起那一张张密信上柳秦川的娟秀字迹,而后轻拍了下符离的肩,继续说道:“等时机成熟便自然知晓了。”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军营,身后的空中有只白隼远远地跟着,杨佑安沉默地走了片刻才抬起胳膊让白隼停下,抽出它脚上的密信,那信上却只有寥寥几字。
朝廷已出兵广陵,借道江左淮元城。
杨佑安读完信后脸色略有阴沉,朝廷要出兵之事他早已知晓,所以并不觉惊讶,只是要借道江左淮元城一事让他觉得格外蹊跷,若要去经淮元城去广陵,必定是个绕远的路线,行军讲求不过多耗费粮草体力的捷径,可朝廷为何偏要停靠淮元城?
杨佑安想了半晌也未想通,索性一如既往地揉了那纸密信,揉罢却忽然顿住,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在华翰城搭救蓝景山时与他的对话,发觉自己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一位故人。
江左有齐胤。
——————
天幕沉沉,韦渔火伏在客栈的桌上,接着桌边的烛火痴痴地望着自己娘亲的画像,似有千言万语和她说,可屋室内却只有沉默相伴。
大约是因为太过专注的缘故,韦渔火并不知道屋顶上还立着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老早就吵吵着困了跑去睡觉的祺然,而他现在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右手执剑指地,迎风而立,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他早就知道有人一直在尾随他和韦渔火,更知道这些人都来自参合教,只是一路上未向只顾着回家的韦渔火明说,只是暗中一一根除,做得滴水不漏。
祺然甩了一下剑尖儿上的血迹,低头瞧了瞧横七竖八倒在自己脚下的黑衣人,点了点数目,确认跟踪他二人的参合教徒全在此处无一遗漏,这才蹲下身去探查他们的伤势,挑了其中一个伤势比较轻的教徒,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脸,让他从昏死状态清醒过来。
那教徒一醒过来就想喊叫,但被祺然及时地捂住了嘴巴,紧接着听他一字一句说道:“回去转告你们教主。顾烛阴,早晚有一日要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教徒听罢,满眼惊诧,可眼前一闪,那人已经跳下房檐不知踪影。
第二日早上,韦渔火醒来后推门而出时,就见祺然早已等在她的门外,她忍着呵欠问道:“你起这么早?”
祺然乖乖嗯了一声,而后跨进韦渔火的屋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厚牛皮纸,将韦渔火放在枕边的那册本图册小心包好,边包边道:“我早上去集市上买了这个,想着帮你把图册包结实些,便不会受潮破损。”
韦渔火倚在门边望向祺然,渐渐勾起唇角,然后走过去把祺然刚包好的图册搂在怀里,又拍了拍那傻小子的额头,轻声道:“好了,去吃早饭然后收拾东西,咱们快些回家。”
祺然用力点点头,依旧笑得单纯甚至满是傻气,面对韦渔火,他自始至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