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换算可得,平均亩产小麦182斤。
作为左证,考虑到可能单位算错了,另一个数据,是【1910年,巴黎盆地的小麦,每公顷产24公担,是平均亩产的大约两倍】。
这个公担是200斤,这个很标准不用换算;而公顷公担什么的,都是米突制,法革之后最先搞得一套公制单位,以水和地球子午线做标准的无宗教和文化冲突的单位,这个公顷也很标准。
由此换算。
24乘200再除以15约为320斤。
基本可以和前面的平均亩产182斤相互印证。
也即,1910年,一战马上开打了,飞机都飞天上去了,法国的小麦平均亩产,也就180来斤。
嗯……也就那么回事。
所以,如果拿数据来看,也就那么回事。
但如果把“农业革命”、“科技革命”、“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抽象为一种标签化的东西,打入思想中,那就会犯很多很多的“标签化思维臆想”的错误。
一旦标签化,就会产生诸多错误的想法:标签化,然后臆想那时候欧洲马上都要打一战了,这亩产不得好几百斤?
去掉标签化,就会发现非常吓人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按照法国1910年的小麦亩产来算,就大顺此时的人口、此时的耕地……
真要是搞什么诺福克四轮制、搞什么圈地运动搞畜牧业、搞什么今年种埋明年种草养牛马……
大顺要是全国就这个鸡儿水平,照着一亿人的人口往下减吧。
这些数据对大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顺就算有“先知”,就算用硝石硫酸磷酸盐等作氮磷钾肥搞试验田……
真要工业化追到1913年弗里茨·哈珀搓化肥厂的水平,或者说工业化生产的水平,那纯粹就是扯犊子。
不可能。
当然,说找群工匠,搓个简单的、不计成本的发电机什么的,那难度不大。
可说搞什么化肥厂,照着100年走吧。
当然,农业技术并不是只靠化肥,还得水利、良种、科学种植等等、等等。
但化肥肯定是关键一环。
意思也就是说,刘玉用硝石之类的天然“化肥”,给大顺画了个大饼。或者说,化了一个工业化就是美好未来的大饼。
但实际上,他自己都知道,工业化不是一个“先知”就能完成的。几十年内也不可能出现。
所以,实际上也就剩下了现实里的唯一选项——移民,垦殖。
西欧的农业革命,在大顺,不是革命,是倒退。至少在此时,可以百分百的确定,就是倒退。
大顺这边会种地的,若赶上运气“好”,黄河泛滥之后留下的淤土,主粮亩产其实可以超越1910年的法国小麦平均亩产的——最简单的,小麦和豌豆套种,加两年三熟算平均。
也即是说,西欧式的农业革命对大顺而言纯粹没卵用;而工业革命,就算追到1910年,耕地亩产也就那样;除非憋到追平1913年的德国水平,那纯粹扯王八犊子,至少三四十年内没戏,真要追到1913年德国的水平就太吓人了。
换句话说,若不移民垦殖,就算全面爆发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大顺的粮食,还是不够吃。
而粮食不够吃、人口滋生的巨大“绝望”感,也就更容易理解的——换句话说,大顺如果在内部,现在就算彻底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那么大顺仍然要面临粮食不够吃的问题。况且,那些人“绝望”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啥叫第一次工业革命。
的确,第一次工业革命,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
问题是,纺织厂能搓出来馒头不?钢铁厂能搓出来大米饭不?
如果不能,那么对于大顺而言,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动力,就没那么大——我已经是棉布产量世界第一了、我已经逼到欧洲各种出行政命令玩埋汰的了,那么主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动力到底在哪?
这个问题,刘玉的那套工商业的扭曲理论,给了大顺这群人一个答桉。
这个答桉,就是刘玉跑路前,李欗和刘玉密谈的那些话:
修铁路、造轮船、搞基建。
让粮食长腿,从海外跑到中原,让“人均粮食拥有量”这个概念有现实意义。
让长腿的人,从中原跑到海外,粮食不长腿、耕地不长腿,它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它。
而修铁路、造轮船、搞基建,就是大顺搞工业革命的……大义上的动力。
也即是说,大顺的工业革命,如果想要得到旧时代的精英阶层、至少说还能存着利民利天下的这些胸怀天下之辈的支持,能、也只能上来就照着重工业使劲儿。
因为,除了需要得到旧时代生产出的部分精英的支持,还要得到皇帝的支持。
而皇帝,不会在乎什么蒸汽机带动的纺车的,但却会在乎蒸汽机带动的浇田的水车。
蒸汽机是蒸汽机。它就是个牛、马、水排、风车。
纺纱机是纺纱机。
一袋子尿素、二斤良种,绝对比一块手表给旧时代带来的震撼大。
因为从上到下,脑子里最害怕的事,就是粮食问题。
引导变革的根本,终究也得把工商业藏在粮食问题当中。
那么,现在,大顺这边的粮食的问题,解决了吗?
并没有。
可以说,大顺现在面临的各种问题,按照刘玉的这套说法,本质上还是粮食问题。
包括说取消钞关子口、土地是否可以交易、要不要均田,等等、等等。
于未来,那是迁民、移民、工业化,先走哪个、后走哪个的问题。
于现实……
还是老马的那句话【分配本身就是生产的产物……参与生产的一定形式决定分配的特定形式,决定参与分配的形式】
生产的形式,就是封建、资本等等这种社会关系。
这些特定的形式,以生产资料占有、地租、贡赋、工资等等方式,完成分配。
取消钞关子口、土地是否可以交易、要不要均田,等等这些,本身就是【分配】。
举个例子。
湖北现在的手工纺织业,通过手工劳动,在社会生产中,通过他们的棉布,分配到了一些粮食、盐等。
那么,现在你松苏的机械纺织业,借助海外原材料的优势,把湖北这些手工纺织者的【分配】给夺走了。
那你出钱给他们,让他们买粮食和盐吗?
就大顺已有的情况来看,别想了。当初刘玉改革,把贸易中心从珠江口转移到长江口,大几十万船夫、脚夫、买办、粤绣织工等等失业,选的可不是从新得利者那征税补偿,而是选了更便宜的方式——草薙。
现在大顺内部争论不休的问题,其实可以这么理解:
一部分人,想要内地的土地。有钱,花钱买呗,反正允许买卖、地契交易、允许放贷、小农容易破产,这都正常。
一部分人,则也想要土地,不想交租子,而是除了交税之外都是自己的。朝廷不给,那就自己为自己主持公道,你李自成做得,我做不得?
一部分人,想要内地的市场。内地的市场又不是空的,既然湖北能有纺织业,显然她们得把布卖出去才行。但你们这些人太落后啦,不如我们用印度棉纱和蒸汽机的先进,我们要代表进步消灭落后,但是补偿安抚基本生存保障什么的我们是不会给的。
一部分人,则觉得这些机器严重伤害了他们的生存。你说我找木匠搓个织机倒是还行、攒攒钱买个铁轮脚踏机也行,可蒸汽机和织布机我哪买得起?既买不起,那就大家一起反抗,砸了得了,谁也别想有,否则都得饿死。
等等、等等。
最后,有没有个“折中”的方案,也即是说,国家的政治本身可以视作阶级矛盾不可调和下的妥协产物,有没有一种折中妥协的方案?
现在,大顺内部这么多的阶级、这么多的矛盾。
小农、佃农、地主。
手工业者、包买商、商业大资本。
雇工、工厂主。
游离在外的大的金融资本和已经成型的寡头财阀。
这里面,谁是软柿子?
捏谁,最容易?
捏谁,能走向未来?
这,基本就可以视作大顺现在想要继续改革要面临的问题,也是争论的根源。
再加上大顺的土地制度的问题。
而因为大顺这边皇权依仗的真正力量,是资本、军功贵族、实学派工商业力量、海军、殖民地利益者。
或者说,觉得还有必要改革的人,是这群人。
那么这个问题最后也就演化成一个最简单的选择:
是捏死小农?
还是捏死内地的租佃地主?
选了捏死小农,就彻底放开内外限制,资本、廉价商品、商业资本放贷的,靠铁路和火轮船一起涌入。
镇得住这三亿人的反抗即可。
选了捏死租佃地主,就得来一波疯狂至极的大变革,不惜打东西阋墙之战。
旧势力、传统力量,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团结来反抗,保证他们生存所需的社会条件——造反将直接由读书人引领。
不改?
李欗很清楚,他一死,大顺必彻底乱套。
他想给儿孙搏一搏。
所以,召回“先知”,其实就是李欗想要借刘玉的尸骨,做出选择:是捏死小农,还是捏死租佃地主。
选哪个都行。
因为刘玉是“先知”,不是思想家,所以他的话,矛盾之处极多、所作所为也是黑白掺杂。
比如,刘玉在松苏当初反动透顶的政策——女子来工场做工,工资开给公婆丈夫或者父母一半,而不是派人去家里宣传男女的平等、人身的自由、女子亦可工作养活自己什么的。
这件事,解读的方向,那就多了。
正着说也行。
反着说也行。
是捏小农,还是捏地主这事儿上,也一样。
都有尸骨可披。
李欗叫人万里迢迢把刘玉的棺材运回来,就是要在棺材前说出来自己的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