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送走了莫凉,我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
我在江边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来,华灯初上,珠江水在两岸灯影间漫漫的流淌,晚饭后纳凉的人们唱戏下棋打牌钓螃蟹,有人把带着夜灯的风筝放到天上去。
一个小宝宝个子还没有凳子腿高,在那边玩一个大皮球。皮球骨碌碌的滚到我的脚边。我拾起来给他,他笑着过来,棕色的眼睛蕴含了丰富的水分,皮肤透明。
小孩子都傻,他因为得到了一个皮球就这般高兴。
我难过的时候,不希望有人高兴。
我念头一转,就把皮球扔到一边。
他蹬蹬蹬的跑过去,拾起来,又拿给我,想要跟我玩这个扔球捡球的游戏。
他真傻,像我一样傻,被人扔了的球又非要捡回来给他。
我一下子又扔得好远。
小孩又要跑去把球捡回来,他被他的妈妈叫住。
女人看出来我不怀好意的戏弄他天真可爱的儿子,狠狠瞪着我用粤语咒骂几句,抱起孩子转身离开。
我一下子来了火气,腾地站起来。
我不喜欢这里。温暖的夜风,柔软的江水,老人唱小曲,亮闪闪的风筝,可爱的小孩子,保护他的母亲。真讨厌。我不喜欢这里。
我仰头看着明晃晃的天空,想起叶海的话,他说,天气有时候不好,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情。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
我在心里恨恨的说:现在,下雨。
几秒钟之后,闷雷声从远处传来,忽然有乌云滚滚从四面八方袭入夜空。月亮,星星都在瞬间被遮蔽,风骤起,人们未来得及躲避,大雨点纷纷砸下来。
我有点兴奋,难道我真的能够呼风唤雨?
但是我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江边玩乐的人们被大雨砸的四散,他们可能跑几步就能够回到自己的家里,洗澡,换衣服。而我,孤单一个人,没有雨伞,无处可逃。
我在自己召唤来的大雨里被浇的浑身湿透。一旁的马路上腾起轻烟,一辆车“xiu”的一下停下来,车灯像杀闸的声音一样尖锐。
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慢慢走近,身影在雨幕中逐渐清晰。一把伞挡在我头顶。
一个声音,熟悉的,戏弄的,得意的在我头上说:“你这个笨蛋。”
我抬头看他:“叶海,怎么这个世界到处都有你?”
我的脑袋里有两个我自己。
面对莫凉的是一个温柔的,纠结的,善良的,有点笨拙的好女孩。当这个好女孩一转身,面对着叶海,她被一个坏东西所取代。
这个坏东西冷酷而且忘恩负义。这个坏东西自私而且喜欢占人家便宜。这个坏东西现在突然占据了我的身体,那湿透的,冷得哆嗦的身体被这个坏东西怂恿着陡然有了胆子,向往那离得最近的温暖的来源。
我慢慢站起来,慢慢的倾身过去。我张开手臂,抱住他结实的腰身,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在那里抬起头,鼻尖擦过他的颈子,呼吸间是我熟悉的他的味道。在北京,在潜水组集训的海岛,在那窄小的睡袋里,在白云山医院,在墨绿的荔枝林。他曾经那么慷慨的温暖我。
我的眼泪还是在他的面前流下来了,只轻轻一眨眼,泪水流了满脸。我小声的说,讨好的,乞求的:“我冷,抱一抱,行不行?”
他的伞一下子被丢在地上,我被他修长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搂在怀里。还是暴雨滂沱,可是突然间就有了这个温暖的坚定的依靠。我心里的坏东西觉得安全了,舒服了,却催生了更多的泪水。
叶海的下巴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问:“怎么了?笨蛋。”
我随他回家,洗澡,换衣。枕头蓬松,床又大又软,一切都干燥而温暖,还有叶海的臂弯。我躺在他身侧,弓着身子面对他,他的手臂轻轻一勾,便把我笼在怀里。这个姿势很默契,他总是能把我搂的小小的,很柔嫩。
“怎么这么难过?”他伸出手指轻轻刮掉我眼角的一粒眼泪。
我看着他:“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都在听了。”
我抽抽鼻子:“其实也没大事儿。我喜欢的那个人,今天,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说,我跟他,不行。”
“那个老师?”
“嗯。”
“… …”
我掰着手指数一数:“七年。
我喜欢他七年了。刚才听见他说,没有时间。我好像被打了一闷棍,又好像卸掉一个包袱。又难过又觉得反而轻松了。
叶海,七年长不长?
我生命里多过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喜欢他。我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现在他说,不行。“
我闭上眼睛,又是一大串的眼泪滚下来。
叶海说:“安菲,你再哭我就亲你了。”
“乘人之危。”我的鼻子发堵,费力的哼着说。
他稍稍欠起身,从上面看着我的眼睛:“是想要你闭嘴。因为我听了不高兴。”
我怕他说了就做,赶快把脸贴在他肩窝上,后脑勺朝上。
叶海低声笑起来:“那怎么办?我去cei他吧。以解心头之恨。”
我摇头,用力的摇头。
叶海就亲吻在我的头发上。
夜风夹着荔枝林的香气穿堂而过,枝叶在远处沙沙的响,明月光透过窗棱照进来,照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这个世界里的安菲抱怨了她被辜负了的七年的感情,疲惫的睡着。叶海借了自己的胳膊给她当枕头,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的,小心翼翼的闻她的香气。
七年,七年而已。让她如此难过。
那么他的几千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