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
最后郭学究又叮嘱章越,读经只训诂而不章句。
读汉书列传时,可以看到比如班固等名臣下面都有一段记载,言他年少读书时‘不为章句,通训诂而已’。
表面理解训诂解释字意词意,章句则是句意。
但更深入则是两汉时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之争。
古文经学注重训诂,要是追求经籍的原意,孔子有句话是述而不作。
今文经学注重章句,则是从孔子注春秋时,以微言大义令乱臣贼子惧。他们认为春秋经义上每一句话都有表达的内容,内在的意思,他们将内在意思进行阐发,其实就是托古言志。
比如明清科举八股文就是章句之学。
考官从四书五经随便拿出一句话来,比如‘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考生要仿圣人语气立言,将这句话以破题至束股八个段落写一篇文章。而考生写八股文参考的就是以朱子之作《四书章句集注》。
就好比如今写论文,于论语上任何一句话,考生都要写出一篇论文来。
但宋朝经学却不是如此。
重在古文经学的只训诂,不章句。溯本求源回到经义上,追求训诂的功夫。所以九经科只考贴经和墨义,相当于要求背诵和解释经义,不允许对经义有任何阐发。
郭学究叮嘱道:“《尔雅》字数还不如《论语》,你一日背上几个条目即可,你不必操之过急,一步步就实而去。”
“能通训诂一道,将来读九经亦可无师自通。读书一道并无一步登天之说,而在日积月累,水到自然渠成。”
章越算了下,九经加上孝经,论语,尔雅,以及自己背下的孟子,这就是后世所提的十三经了。
五代时蜀主孟昶石刻“十一经”,把“十二经”中的《孝经》和《尔雅》去掉,而代之以《孟子》。
这就是典型今文经学所认为的‘经’。
从唐朝五经,再到宋朝的九经,最后南宋十三经。
章越不知不觉已了解了一遍,经义的发展史。
下面郭学究与章越讲了攻读经学的顺序《易》、《书》、《诗》、《礼》、《春秋》。因为古文经学视孔子为史家,将五经顺序定为从古到今。
但今文经学则不同,将五经顺序定为《诗》、《书》、《礼》、《易》、《春秋》,是一个由浅入深的步骤。
“尔雅可以慢慢读,不明白无妨,日后自会融会贯通的时候,但易经却不可。”
郭学究给了章越一本《尔雅》后,又给了他一本《易经》。章越见此吓了一跳,郭学究居然一次借到了两本书?这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郭学究道:“《易》为五经之首,这本易经是我至县学求借来的,学正只肯出借三日,你抄完了我再还回去!这本《尔雅》倒是我的珍藏,若无人借走,你可徐徐读之。”
章越明白过来,才想得昨日午后郭学究失踪了大半日,原来是跋山涉水去了县城一趟。这一往返就是大半日的功夫。读书之难莫过如此。
章越行礼道:“是,先生,学生一定在三天内抄完。”
郭学究道:“也不用太急,你抄经之时,在心底要默读一遍,边抄边读有了这先入为主的功夫,他日诵经方可事半功倍。若到了三日限期,他又实在太匆忙,可让师兄助你抄写。不过最好还是动手自己抄。自家事自家毕,天下之事唯学业一项不可假手于人啊!”
章越再次认真答允。
郭学究点点头,然后离开了茅屋,行至门外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
但见郭林手捧的《易经》,《尔雅》站着与章越讲解自己读此二经的心得,章越坐在椅上专注认真地听着。
这时候郭学究的浑家走了过来。
郭学究忙上前拦住道:“作什么?”
学究浑家道:“喊他们吃饭!”
郭学究忙道:“不着急片刻,没看到他们师兄弟正切磋学问吗?”
“那总是要吃饭!”
“再等片刻!”
说到这里,郭学究与他浑家一并看向了屋里,午后的天是那么热,但师兄弟二人一个教一个听,浑然不觉。
“走吧,别看了。”
郭学究欣然地点点头,边走边对浑家道:“三郎近来长进多了,林儿也是越来越有师兄的样子。若二人都入县学,如此老夫颜面有光矣。”
说到这里,郭学究美滋滋地摇了摇头,踢踏着木屐一摇一晃地:“呵!让跛奴去村里沽酒,今日我多喝一盏!”
“家里哪有钱?”
“先赊着吧!”
“穷措大,休想!”浑家的河东狮吼直入郭学究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