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于是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这个在今日之前还素不相识的女子,轻声细语地开始讲诉她至今为止短暂平凡却又历经风雨的人生。
这世上芸芸众生,千千万万,浮世多苦,谁都有与众不同的路。
于是在聆听别人的人生时,就仿佛打开了窥望另一条完全不同道路的窗口,渐渐的,钟青竹仿佛看到了这世上另一个女子艰难而多苦的历程,一点一滴,汇聚成河,光怪陆离,仿佛是这大千世界她所未曾见过的另一抹深深的黑暗灰色,隐蔽在那肮脏的繁华之下。
可是冰冷的黑灰中并不全是灰暗,它依然也有温暖的亮色,凌春泥口中说到干娘的时候,笑容便是温和的,只是这样的亮色并不太多,直到一路漫漫走来,到了她口中故事接近尽头的时候,她讲到了那个叫做沈石的男子。
然后她便笑了起来,那是由衷的温暖的笑容,偎依在她柔软怀中的钟青竹是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心意,然后沉默地听着凌春泥在这寒冷的黑夜里,带着几分幸福去回忆那份温暖。
一点一滴,仿佛生活中的每件小事,凌春泥都记得清清楚楚,于是她把所有的事都对钟青竹说着,说着,到了后来,甚至于她隐隐已经不是在对钟青竹诉说自己的故事,而是沉浸于对那个心爱男子的回忆中。
哪怕死亡就在不远处,哪怕夜色正是凄凉,可是只要回忆仍在,也许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吧?
今生诀别之后,捂心向天祈愿,愿来生还能相遇。
钟青竹越来越是沉默,从头到尾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那原本眼底的轻蔑之意,却不知何时已经消散而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凌春泥像是突然从那一场梦中醒来,怔了一下后,随即带了几分歉意,低声对钟青竹道:“啊……让你听我瞎说了好久,真是不好意思。钟姑娘,你是名门子弟,我出身低微下贱,你可能看不起我,不过我说的不是假话,真的是……”
“我信。”忽然,钟青竹用一句简短的话语打断了她的话,凌春泥吃了一惊,住口看着她,过了一会,只听钟青竹淡淡地道:“我的出身,也可以用你那低微下贱来形容的。”
凌春泥吃了一惊,愕然道:“什么?”
话音未落她刚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忽然平静了很久的屋外猛然响起了一声大响,外头似乎顿时热闹起来,那些猛兽盟的修士怒喝声也再度传来。横梁上的两个女人身子都是微微一颤,那最后的关头,就要到来了吗?
钟青竹在黑暗中呼吸略显几分急促,仿佛在这片刻间连平日向来冷静的她也有几分心乱,只是片刻之后,她突然转过身子,却是看向凌春泥,目光清亮中带着一份冷意。
凌春泥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茫然焦急紧张时候,突然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却是钟青竹的一只手掌摸到了她细嫩的脖颈上,而她也同时在钟青竹的眼中看到了一份决绝,耳边传来了她的声音,道>
“如果下场注定要死,与其受辱而死,不如我帮你一下,可好?”
凌春泥身子猛然一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头涌起,虽然那只手掌上还没有使出丝毫力气,可是她却像是一瞬间已经艰于呼吸。只是看着钟青竹那清亮的目光,凌春泥心中那一声拒绝却是说不出口。
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吗?
真的……就要这样死去,于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屋外喧哗声猛地高涨,仿佛那股杀气已经汹涌而来,夜风如此冰冷,仿佛冷冻了一切生机。这世间如此艰难,险恶原是无所不在,究竟要怎样才有一个温暖而安乐的人生呢?
凌春泥不知道。
她的眼前已是无路可走。
临死前她只看到了那一双清冷清亮的目光,哪怕她依然还下意识地拥抱着这个美丽女子的身躯。
她想到了他。
她忽然好生想念他。
石头,石头,石头……她在心里幽幽念叨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不看这冰冷黑暗的世界,于是那黑暗仿佛便稍稍远离,于是那眼前仿佛终于只剩下那个可以温暖她心房的男子,她看到了他的笑容与身影,那般欢喜。
哪怕这夜色正是凄凉。
※※※
金虹山上,幽谷之间。
沈石在睡梦间忽然坐起,似有几分恍惚。
过了片刻脑子清醒少许,他嘴里咕哝了两句,心想这山上事情大致已经做完,明天一早就能下山去了,另外还有那只猪,在梦里看到它黑了一座小山那么高的灵草,真真令人发指。
“光吃灵草不干活,迟早教训一顿那只笨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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